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坑爹小萌物】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,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,不得做商业用途!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================= 书名:禁·醉红颜 作者:我是月饼 文案 她是人,他是神。 人神本该陌路,人神怎可相守,却偏偏纠缠不清。 当命运开始羁绊, 当情思潜滋暗长, 当难料世事捉弄, 当一切难以回头。 温暖、苦难、猝不及防、甘之如饴。 洛山上,院落中,花草蔬果间,她的笑入了他的心。 “我不想忘了她。” 醉红颜,醉红颜,醉于红颜不觉醒。 内容标签: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虐恋情深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:主角:司清和,陶镯儿 ┃ 配角:竹正则,胭将,天道 ┃ 其它:生死爱恨,悲欢离别,不过转瞬罢了 ================== ☆、洛山神   洛山顶,结界中,一简朴院落。   “清和,仙界举办宴会,给历劫归来的白徽帝君接风洗尘,你去不去?”竹正则走进院落,展袍坐于石凳上。   司清和正细致地将泉水注入砂壶,用小火慢慢煮着。缀着云朵暗纹的衣袖些微滑落,露出白净的手腕,微转,纤长的手指捏起冬凌草的碎末,扔于盛置废弃茶叶的瓷瓶中。   “白徽帝君?就是那个需历人世四十九劫,才可重回仙界的帝君?”司清和捏起一撮冬凌草干叶,慢慢清洗着。蓝色锦袖不经意拂过小砂壶,袅袅白气熏染得衣袖边缘带了些水汽。   竹正则捏起一片干叶仰头细看,嘴里应道:“嗯。白徽帝君历劫归来,众仙都认为以帝君之位合该大宴三日。你还是不去?”他低头轻嗅干叶,忍不住赞道:“不错,这次你焙的不错。”   “我一神,就不去仙界宴会了。”司清和温言笑道。执起砂壶,将泉水注入小茶壶,慢慢散着干叶。   竹正则侧头,忍不住揶揄笑着:“当真不去?你若是不去,我可怎么给百花仙子交代。”他站起,甩甩衣袖,刷地抖开折扇,向着司清和扇起风来,直扇的司清和发丝乱舞方作罢。   “这样发丝散乱的模样,凤仙看了,也不知还会是不会央着百花仙子,来托我一定要拉着你赴宴。”竹正则收扇,向着正哭笑不得理着发丝的司清和眨眼:“百花仙子可是应了我,若这次能将你拉去,就将她藏了三十年的百花酒送我。清和,你知我好酒,百花酒又是仙界酒中之最,啧啧,三十年啊。”   司清和苦笑:“可你也不能如此啊。我去了,凤仙不是又要缠着我,要与我切磋。”   司清和名义上为洛山神,长居于洛山,在仙界也无职权或是封号,但在仙界地位举足轻重,不外乎,他是唯一一位可称为神的。他自远古时与天道一同诞生,到如今,看遍了世事变幻、沧海桑田,也目睹了仙界的诞生,到如今的壮大。远古遗神,超然于三界六生。   只是,司清和性子平和温雅,不喜露于人前,三界中唯有一位挚友:竹正则。竹正则是洛山上一杆翠竹修成的仙,性情潇洒不羁,与司清和相识为友。竹正则好酒,常缠着酿酒极佳的百花仙子,百花仙子又与仙界第一女将凤仙是闺中好友。原也与司清和无甚干系,谁能想到,凤仙好斗,打遍仙界无敌手后,就瞄上了洛山神司清和。初次来挑衅的凤仙,被司清和一道屏障拦在洛山外,无论如何也进不去,这连人也见不到,何谈切磋?凤仙自此之后,越发刻苦修行,只想着与司清和切磋,时日久了,竟是对司清和动了心。   “唉……”素日温文尔雅,总是笑的清淡的司清和,也不禁苦笑着叹气。就算此次不去,还会有以后的宴会,难道次次都要托正则来?不若就趁着此次大宴,干脆的拒绝,再同凤仙切磋一场罢。   “怎样?要去了?”竹正则好笑地看着司清和,拿过冲泡好的茶水一饮而尽,豪迈一拍司清和肩膀,笑道:“无事无事,你还能被占了便宜不成?到时我请你喝酒!”   司清和站起,收拾着石桌,将最后一杯茶塞进竹正则手里,不客气地道:“下次再泡冬凌草,应多泡些。”   “你泡再多我也不怕,不就是苦些。倒是你,什么时候尝尝烈酒?”竹正则满不在乎,拉着司清和向木屋里走,潇洒道:“走走走,给你挑身合适的衣服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欢迎大家提意见( ??ω`? ) ☆、帝君宴会   “正则,你在哪落座?”司清和站在宴会入口,打量着觥筹交错,水汽缭绕的宴会。   “随意些就好。”竹正则拉着司清和绕向僻静处:“知道你喜静,我们去人少的地方。”   “这宴会地点是谁想的?倒是有趣。”司清和轻笑,撩起袍摆优雅坐下。水汽淡淡薄薄,缭绕在两人身周。   仙界有惯常宴会的地方,是重华殿的大厅。重华殿是仙界最巍峨富丽的宫殿,稍有些规模的宴会皆在那里举办,管弦丝竹、觥筹交错,一派盛世华景。而此下,却是在浴烟湖上。   浴烟湖,顾名思义,湖上终日水汽袅袅,置身其中,宛如沐浴在轻烟中。   “是白徽帝君自己提的。他说自历劫归来,就腻了重华殿的富丽堂皇。而这浴烟湖,最清淡,最漂亮。”竹正则落座不久,就已三杯酒下肚,此既正摇头微叹,到底是不如百花酒。   司清和原想续杯清茶,四顾良久,只得无奈拿起酒壶,倒了杯酒。一尝之下,微露诧异:“这是什么酒?”酒味清澈,甚而都要被清新果香掩盖。   “是果酒,月老的手艺,其实也不错,不过我还是最爱百花酒啊。”竹正则仰天长叹,突然侧头,盯着司清和。   “我知道你随我来,是想着当面拒绝凤仙。不过你委婉些,若是气得她直接在宴会上动起手来,百花仙子应了我的酒,可就要没了。”竹正则摇着折扇,水汽被他扇的纷乱飞舞,粘附在发丝、眼角、衣袂上。他向司清和眨眨眼,笑的微带了些幸灾乐祸。   “你真是……”司清和抬手,略施法术,拦着竹正则扇来的水汽。浴烟湖名副其实,宴会上水汽缭绕、轻烟袅袅,不一会儿,就濡湿了袖摆发梢。   “竹正则!”不远处,有清脆女声响起,云烟雾绕下,有两名女子向这边行来。一名身着粉衣,先前那声正是她唤的;一名身着红衣,瞧着与粉衣女子颇为亲昵。   两人渐渐行近,逐渐让人看的分明。   粉衣女子头饰甚少,只清清淡淡几根发带束着,几缕发丝从额角垂下;容颜精致昳丽,神情却清清冷冷;她裙摆外罩着一层薄纱,随着步伐微微摇曳,有清风拂过,薄纱扬起下,是缀着片片花瓣的裙摆,花瓣栩栩如生,似欲飞舞。人未至,不知名的花香先已传来。   红衣女子梳着利落的发辫;容貌端庄大气,眉眼间带着傲气;一身烈红,燃烧如火,明艳张扬;不同于旁人的宽袍大袖,她紧腰窄袖,行动方便;描金长靴上,绣着金灿灿的凤凰花纹;一身霸气扑面而来。   两人行至竹正则眼前,粉衣女子先行开口:“我是百花仙子华隐,这位是有着第一女将并凤仙之号的胭将。”   华隐侧头,向胭将介绍眼前之人:“这位身着青衣,手持折扇之人便是竹正则。这位……想必就是洛山神,司清和了。”   华隐微笑,俯身行礼:“见过洛山神。”   司清和忙俯身扶起华隐,温和笑道:“同是仙界之人,就不必拘泥这些了。”   “对啊对啊,清和性子最是温雅,何必这些。走,华隐,给我带路取酒去!人我可给你带来了,答应我的酒不能忘了。”竹正则拉着华隐便要走,末了,看着仍呆呆望着司清和不出声的胭将,向司清和送去一个不怀好意的眼神。   华隐被竹正则急忙忙拉着走,瞧着胭将只顾盯着司清和看,只得慌忙捏了下她,让她回神。   胭将仍呆呆看着司清和,却突然间急速下坠,就要落入湖中。   此次宴会在浴烟湖上空举行,施法让桌椅盘碟皆虚浮在空中,仙人们皆有修为在身,在空中自然如履平地。谁料胭将竟看得呆了,一时不察,便要向下坠去。   司清和一瞬惊诧,立即施法,想要止住胭将坠势。然胭将下坠之时,便回过神来,在司清和还未向上托她时,就稳住身形向空中飞去。   可纵是反应迅速,胭将还是踩到了湖面,平静的湖面泛起圈圈涟漪,那描金长靴的靴底微沾了湖水,滴答着往下落,胭将脸颊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。   她一身戎装,自战场扬名立万,又以修为高深,仙界未逢敌手,得封第一女将。后又战功卓绝,再封凤仙。仙界之人无不赞她,英姿飒爽,巾帼霸气。可如今,这小女儿情思竟让她初见洛山神便呆望着,堪堪要落入湖中。   这一动静引来了周围不少仙人的注意,胭将察觉他们看过来的目光,内心不免有些羞恼。竟在宴会上当着众仙的面差点落入湖中,仙界第一女将的颜面都要丢尽了,想起是看司清和看呆的缘故,她脸颊红晕更甚,不禁抬头直直地盯着司清和。    ☆、凤仙告白   如墨发丝长至腰际,仅用一根墨蓝色发带束了一半,余下洋洋洒洒披在身后;容颜精致清隽,一双漆黑的眸子清澈温柔,带着点点碎光,宛如波光粼粼的湖面,淡粉色的唇微微勾着唇角,笑得平淡温和;一身蓝衣,宽袍大袖,衣玦袖襟处缀着云朵暗纹。有风起,他发丝轻舞,衣袂袍摆轻轻摇曳,云朵暗纹若隐若现。浴烟湖的水汽缭绕在他身周,沾湿了发梢衣摆,长睫下粘着的细小的水珠,随眨动而濡湿眼睫,消失不见。那双黑色眸子看过来,带了些笑意:“我是司清和。凤仙,我们终于一见。”言谈笑语间,清澈温润的气质不可方物。   美人美人,美型之人;型美之分有万千。美人美人,男女皆可。□□气度为最上,皮肉之美为最下。洛山神,司清和,这通身的气派,当得起美人二字。   “久仰大名,洛山神。”胭将平静下来,第一女将征战沙场的霸气难掩,她看向司清和,畅快笑道:“方才真是见笑了,多谢。”   “无事。敢问凤仙,托正则寻我来,所为何事?”   “也,也无甚大事。洛山神可记得,先前我去洛山……”胭将面色有些尴尬。   “原是那事,无妨的。”司清和微笑着,墨玉眸子清澈见底。   “洛山神性子温雅,今日一见,果是如此。”胭将侧头看了看宴席,觉得宴会上熙熙攘攘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,当下对司清和笑道:“洛山神,我有一事与你说,可否借一步说话?”   “当然。”   ——————   “众仙皆在浴烟湖上参宴,此处是仙界后境,是个清净的好地方。”胭将停步,回身看着司清和,想要说些什么,又似觉得难以开口,有些欲言又止。末了,终于一咬牙,抬头直视着司清和,大声说道。   “司清和,你可愿做我的良人?”   看着面前清雅男子惊讶地看着自己,胭将忙解释道:“你莫误会,我不是言语调戏你,我是,我是认真的!”   胭将暗自壮胆,索性拿出统领千军的气魄,继续说道:“我好武学,在仙界已是第一,只你还没与我交过手,我那日去挑衅你,想与你切磋一回,谁想到你简简单单一道屏障便将我拦在了洛山外。我不服输,日日加倍修炼,只想能与你正面较量一番,谁知时日久了,脑海里竟全是你,练剑时如此,练习仙法时如此。我问华隐这是为何,起初她说是我对你有了爱慕之心,我还不信,直到方才,我第一次见你,才知她说的都是真的。”   胭将一口气说完,攥了攥手,紧张地看着司清和:“你,是如何想的?”   司清和从初时惊讶中回过神来,颇有些无奈,果然走这一遭不会简单。他斟酌再三,眼含歉意:“抱歉,我怕是要令你失望……”还未等他说完,胭将就拦住了他。   “其实,华隐说的也不全对,我对你的爱慕之心大约是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。”胭将转身,抬头费力眨着眼眸,眼眶似是慢慢湿了。仙界第一女将,凤仙之尊,怎能这样被如此直白地拒绝,她可是胭将啊,既如此,不若揭过这篇罢。   “既然我们惺惺相惜,那今日切磋一场如何?”胭将回身,方才有些伤心的表情消失,她豪爽地拍着司清和的肩,哈哈大笑。   看着胭将眼角微红,大笑时嘴角掩不住的苦意,司清和只能装作不知,微微点头:“凤仙若想,以后可来洛山找我切磋。”   “那是自然。走,现下我们去演武殿好好切磋一番。”胭将不由分说,拉起司清和直奔演武殿。    ☆、命硬煞星   洛山位于北沧之地南境,山里终日云雾缭绕,草木繁茂,野兽盛行,更何况山多断崖,陡峭崎岖,进出洛山不易,是以未有村落民居,只些冒险进山打猎的猎人。但山下周边地势平坦,土地肥沃,适宜农事,因此山下多有村落。之所以有天下第一神山之名,在于北沧之地雨水较少的情况下,洛山方圆百里内却雨水充沛,气候适宜,洛山便就此成为了天下第一神山。更传说洛山有神,就名为洛山神,眉须皆白,长至脚踝,长居于山上的仙府中,终日饮酒作画。洛山神可起死人、肉白骨,若要洛山神出现救人,一定要在洛山最高的悬崖崖顶上跪上三日三夜,以虔诚感动洛山神现身。   洛山下,陶村。   “大夫爷爷,求求你,救救我外婆吧!”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声泪俱下,苦苦哀求着面前的老大夫。   老大夫年逾花甲,皱纹横生的脸庞如同枯树,头发胡须皆已花白。他一声叹息,眼含哀意,“镯儿,听大夫爷爷的话,回家去吧,你外婆这病好不了了……”眼前孩子实在是身世可怜,老大夫看着陶镯儿红肿的眼睛,不禁眼泛湿意,又叹了一口气。   在陶村,谁家不知陶镯儿其实是捡来的野孩子。陶镯儿的外婆年轻之时便成了寡妇,独自拉扯着儿子,生活清苦。待到儿子长大成人,又娶了媳妇,以为日子会好过些,儿子儿媳偏一直无所出,正巧在村外的土沟里捡到了一个女婴,取名为镯儿。尚未等过继给儿子儿媳,儿子就在上山打猎时没了,儿媳没几日也不见了,村里人都说是看见儿媳进了洛山,被野兽吃了。闲言碎语就开始传开,说这女婴不详,命硬,是个扫把星,克死了未来爹娘,都劝着陶老太太扔了她。陶老太太执意收养女婴,让她叫自己外婆。一老一小,都没有劳力,两人的日子清贫无比,而陶镯儿,从小时起,就一直是面黄肌瘦,衣衫褴褛,总比同龄人瘦小许多。就如现在,她明明是八九岁的光景,瞧着却像六七岁的孩子。但这样从小受苦的孩子,头发干枯,面色发黄,却偏生了一双黑亮亮的,满是灵气的眼睛。只是此刻,那双总是水汪汪看着别人的纯真双眼,却哭得红肿不堪。   “我不信,外婆前些日子还好好的,怎么会病得这么急,不是过几天就会好吗,怎么就治不好了?!”陶镯儿语带哀求,苦苦看着老大夫,小脸满是泪痕。   “你外婆这病来势汹汹,我有心医治,可医术不精啊!”   “您是这几个村子里医术最好的,您都治不了,我外婆怎么办?!”陶镯儿眼露哀戚,说着就跪了下去,咚咚地向老大夫磕起头来,“大夫爷爷,求求你了,救救我外婆,镯儿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……”说着又是连磕几下,泪水洒湿了地面。   眼见着小女孩感受不到疼痛般咚咚地用力磕着,老大夫忙拉起她,语气焦急,略带无奈:“不是我不救,是我救不了啊!你外婆这病,就是神仙来了,也救不了!”   陶镯儿紧紧抓着老大夫的衣袖,眼里带着丝期待:“我们这儿有洛山神,他一定可以救我外婆?!”额头早已磕破,有血从伤口渗出,顺着她干瘦的脸颊流下,滴落在地。陶镯儿却只拿红肿的双眼望着老大夫。   “唉,回去吧,镯儿,回去多陪几日你外婆吧……”老大夫长叹着,拿起手绢擦拭陶镯儿额头的鲜血,还未来得及擦净,陶镯儿就挣开他的手,表情倔强,“我不信,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救我外婆!”   老大夫尚未反应过来,陶镯儿就从医馆跑了出去。   ——————   听得院里小石子砸落的声音,小久偷偷拿眼望了望娘,见她正埋着头做针线活,没看着自己,便偷偷跑了出去。   “镯儿,你外婆怎样了,病还是没好吗?”远远瞧见陶镯儿站在树下,小久立刻跑了过去。   村子里的大人们都说镯儿命硬克人,只有医馆的大夫爷爷没说过,大夫爷爷是除了镯儿外婆外对镯儿最好的人。娘说是因为大夫爷爷医者仁心,才对镯儿好。娘也可怜镯儿,却不让她和镯儿玩,她只好每次都偷偷溜出来见镯儿。   到的近了,小久发现陶镯儿额上竟流着血,急得叫道:“镯儿,你额头怎么流血了?!”   “没什么……”陶镯儿低头小声说:“我给大夫爷爷磕头求他救救我外婆,可大夫爷爷说我外婆救不了了……”说着,陶镯儿声音里又现出哭腔。   “小久,你是我最好的朋友,我想求你一件事。”陶镯儿抬头紧紧攥着小久的手,一脸哀求。   “镯儿你说,什么事我都应你!”   “我要上洛山!”    ☆、义无反顾   洛山野兽众多,山下村落里只有少许胆子大的猎户敢上山,镯儿她不可能不知道。   小久拉着陶镯儿,语气焦急:“镯儿,我娘说过洛山上尽是野兽,你不能去!你忘了你外婆的儿子儿媳就是被山上野兽吃了吗?!”   “我知道,但是我必须救外婆。世人都说洛山神山,洛山神起死人、肉白骨,如果我找到洛山神,求他救我外婆,我外婆一定有救!”陶镯儿双眼含泪,看着小久:“我进洛山之前,会和我外婆说我去集市赶集,多半要两三日才能回来。如果我带回了洛山神,那当然最好,如果我回不来了,你就照顾好我外婆,千万别说我进了洛山,让她担心。好吗?”   “镯儿,你真要去?”看着陶镯儿倔强地点头,小久还想劝她,却见陶镯儿一脸悲戚,紧紧拉着她的手,眼神哀求。   小久咬咬牙,看着陶镯儿似乎就要跪下,忙拉着她:“我不是不答应你,是那洛山真的不能进啊!”   陶镯儿却只攥紧了拳头:“可我是一定要进洛山的!我一定要救外婆!你放心,我肯定没事的!”   小久看着陶镯儿,只好应她:“你放心吧,我会照顾好你外婆,等你回来,你一定会没事的!”   她和镯儿从小一起长大,是最好的朋友。娘一直不愿她和镯儿来往过密,她就和镯儿偷偷见面。镯儿只她一个朋友,别人都道镯儿是个扫把星,她和镯儿相熟,一直都知道镯儿是个倔强的性子。从镯儿能稍干些活开始,便咬牙扛着和外婆那个清贫的家。她有时觉着镯儿能吃苦的不像与她同龄,甚至有时倔强固执的让人生气。如现在这般,便是她不答应,镯儿也会进洛山。她要照顾好镯儿的外婆,等镯儿回来。   “谢谢你,小久。”   ——————   破败的院落里,处处透着生活的清贫艰苦。   陶镯儿走进狭小的茅屋,昏暗的光线下,有时断时续的咳嗽声从床榻上传来。陶镯儿赶忙跑过去,拍着床榻上人的背,“外婆,今日咳得比昨日稍缓些了,这病估计也要好了。”陶镯儿强装高兴,从一旁水壶里倒了杯水,慢慢喂外婆喝下去。   陶老太太润了润嗓子,颤颤巍巍伸手,摸索着陶镯儿的方向,陶镯儿连忙将外婆的手攥住,一叠声应道:“外婆,镯儿在这儿呢。”   陶老太太在陶镯儿六岁时就双眼失明了,此前她尚还能绣些手绢鞋垫拿去集市上卖,失明之后,就当真是什么都做不了了。六岁的陶镯儿早早当家,学着绣些简单的花样子,拾些柴火,就这样和外婆艰难度日。   陶镯儿总是灰头土脸的模样,面色暗黄,骨瘦如柴,发丝脏枯,衣衫褴褛且总是不合身。远远望过去,瘦小的陶镯儿真是应了村里人的那句:野孩子。   “镯儿……咳咳、咳咳”陶老太太急咳几声,缓缓顺下来后,才慢慢说着:“我这病啊,咳,好不了了……我去就去了,倒是你,可怎么、咳咳、可怎么办……”   陶镯儿泪水哗哗落下,怕忍不住,死命掐了下大腿,扯起嘴角,硬带着笑意道:“外婆,你说的哪儿的话!大夫爷爷说了,你这病啊,快好了!只要再抓几服好药,煎完喝了,就能好。只是那药有些贵,只有镇上有,我想着去集市上卖些手绢鞋垫,凑够了钱就抓药回来,两三日就回。”   陶镯儿扶外婆缓缓坐起,将枕头靠在她身后,拿起一旁的毛巾,在水盆里拧了拧,给外婆擦着手,“外婆,我出去这两日,托小久照顾你,放心,我很快回来。”   ——————   洛山脚下。   陶镯儿抬头,看着这座世人都称为天下第一神山的山。   山不算太高,但陡峭之处甚多。树木繁茂,虫鸣鸟啼,生机勃勃,但同样的,狼嚎虎吼之声也未间断过。陶镯儿心下有些惧意,但想起家中卧病在榻的外婆,还是咬咬牙,义无反顾走进了洛山。    ☆、命数朦胧   两人站在演武殿中,司清和看着对面的胭将微笑示意,胭将不自然地移开目光,嘴里说道:“一会儿切磋之时,你不必让着我。洛山神若是输给我,明眼人都知道定是上神放水了。”   司清和轻声答应,胭将豪爽地解下腰间长刀,轻放一旁,“既是切磋,当点到为止,我这便将兵器解下。”   胭将也不与他啰嗦,飞身而起就并指成掌裹挟着厉风直奔司清和而来,司清和微微一笑闪身避过,胭将在擦身而过那刻迅速回身旋踢,司清和指尖轻扬,柔光散开化为绳索瞬间缚住胭将脚踝,下一刻就急速后退悬停在空中。胭将落地,右脚轻轻一震,就震开了柔光。她灿然一笑,带着些神采飞扬:“这几百年鲜少战争,仙界又无人肯与我切磋,今日得与洛山神切磋一二,倒是快意。”   她抬手,聚起风刃削向司清和,只是刃边圆润而不锋利。司清和压制修为至与胭将同等,此时也不好硬接,他飞身而起向殿顶躲去,那些风刃却如长了眼般追在他身后,他只好回身袍袖甩拂,卷起道道风刃一挥袖甩向地面,却漏出了一丝风擦过他的面颊,转眼面上就起了淤青。   胭将奔至他面前,有些懊恼,正欲开口,却被司清和打断:“无事,不过擦了下而已。”他笑的温和,安抚着懊恼盯着他脸颊的胭将,不过一处淤青,他瞬间就能消去。   胭将带着些微自责:“都说打人不打脸,我拉着上神切磋,却伤了上神的脸,待会儿洛山神该如何回去。”   司清和正要温声回她,殿外却传来竹正则的大喊声,“清和,我们回去吧。”   二人回头看去,正见竹正则一边收起酒坛,一边笑眯眯地走过来,“我要到了百花酒,我们回去吧。”他走近,诧异地看着司清和面上的淤青,又看了看一旁面色有些尴尬的胭将,了然一笑,也不问什么,和胭将打了招呼后就拉起司清和离开。   身后响起胭将的声音,“洛山神,我们今日的切磋便算作平手吧。”   司清和被竹正则拉着走,只好回头应了一声,告礼离去。   “正则,我想以后,你若还想喝百花酒,就自去向百花仙子讨要,单单你两人便好,可莫再扯旁人进去了。”司清和侧头看着身旁摇着折扇好不潇洒的竹正则,颇有些无奈。   “知道,只这一次。”清和帮了他这一次,他也只幸灾乐祸这一次,且在凤仙情根深种前,早日拒绝为好。   竹正则眯眼回味着唇齿间的酒香,手一转,将折扇收入袖中,转身认真的看着司清和,“你脸颊竟会有淤青?以你的修为,对上凤仙,该是轻轻松松碾压的吧。”   司清和指尖泛起柔光,在脸颊处一闪而过,面上淤青消散无踪。“你也说了轻松碾压,那怎谈得上切磋?我用了与凤仙同等的修为。”   不愧是第一女将,从战场上一路杀出来的功绩封号,便是遇上同等修为的对手,也稳操胜券。   ——————   “怪了,山中猛兽今日怎的如此活跃?”   司清和在仙界直待了三日,宴会一结束,就回了洛山。此际他方进了洛山地界,便察觉些许异样。山中猛兽平日虽活跃,但今日,却是有些兴奋了。定是有什么进了洛山,才引得这些。可他并未察觉到结界有何波动。   司清和轻阖眼眸,神识慢慢从身周扩散开来,查看着洛山。   果然……   轻轻睁开眼眸,司清和垂眼看向洛山某一处,在那处茂密树林掩映下,是一个艰难向上攀登的小女孩。他的结界,可拦仙妖鬼,独独不拦人。只因人力量最弱,俱于山中猛兽,鲜少上山。更何况,人人皆有命数,司命星君那生死簿上,不是没有几个葬身洛山的命格。他独立于三界之外,旁观着六道众生,不该掺和凡人命数,是已,便是猛兽要将进山之人吞吃入腹,他也不该管,也不会管。   只是……   司清和眉尖轻蹙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这小女孩的命数,他竟看不分明。他看不清晰这女孩死于何故,只是绝不是此际死去,也绝不是葬身于洛山之中。   “既如此,便要她安全离开吧。”司清和轻语,捏起一个诀,向山中掷去。那一点微光漫漫化开,如水波涟漪蔓延了洛山,将洛山笼罩后消失不见,山中虎啸狼嚎之声弱了些。   ——————   陶镯儿吃力地攀爬着,向着看好的悬崖峭壁爬去。洛山太大,她只在山脚下望了望,看准了最高的悬崖,她不识路,怕偏离了,便成直线向上攀登。她是要在最高的悬崖台上祈求洛山神,那去往悬崖根本就无路,尽是树林陡坡,荆棘灌木。   “嘶……”陶镯儿倒抽一口冷气,手臂上又被划了一道口子,血珠渗了出来,染红着破裂的衣袖。她停下,稍稍喘了口气,慢慢按揉着右脚踝。在攀爬一处平滑的石壁时,她无处借力,脚一滑,便坠了下去。好在那石壁不高,她掉下去落在下面的灌木上,只扭伤了脚踝。   陶镯儿坐在原地,些微休息了会儿便要继续攀登。外婆的病等不得,她要再快些。   “吼!”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在耳畔响起。陶镯儿瞬间呆住,身子蓦地僵硬。她……她遇上猛兽了……   进山后她一路听着不断的吼叫,虽然惊惧,但从未迎面撞上,她还庆幸自己运气够好,可现在,她不知自己有几成把握能够逃脱。   陶镯儿捏紧拳头,脸色苍白地轻轻转身,看着身侧不过十几步之遥的猛兽。她心中恐惧之极,身子抖成了风中打着卷儿的干枯树叶。   那猛兽似是察觉她要转身拔腿而逃,又大吼了一声,向前慢慢踱步,虎视眈眈地盯着她。   跑不过的……陶镯儿悲哀地想,可是她不活下来,外婆怎么办?!陶镯儿小心翼翼地往后退着,紧紧盯着面前的猛兽。   那猛兽她不认识,可那猛兽的体型足抵得上四个她!   陶镯儿深吸一口气,转身拔腿而逃!   她没命地跑着,还没跑出几步,便被扑倒在地,重重地砸在地上,疼得她闷哼一声,只觉着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。她还未开始挣扎,有热气喷洒在她脖颈间,带着腥臭的气息,还有脖子上湿漉漉的液体。   陶镯儿僵直着身子,不敢稍动。那猛兽似乎不想立即咬断她的喉咙,反而饶有兴致地在她颈间嗅了嗅,好奇地用爪子按着她,打量着。   陶镯儿觉着被压的有些喘不过来气,可那猛兽还按着她的背,在她脖颈间嗅。她冷汗不停从额间滑落,有几滴流入先前额上的伤口,濡湿了已干的血渍和皮肉,针扎般刺痛。   猛兽似是满足了好奇心,张开血盆大口,对着眼前脆弱的脖颈,一口咬了下去!这一口,便能直接咬断这节脖子,再来一顿大餐! 作者有话要说:  修改一下,加上胭将和司清和打架的场景 ☆、相遇  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来到,陶镯儿只感觉到有利齿停在自己的喉咙上,堪堪未刺破皮肉。   陶镯儿紧紧闭了闭眼,心惊胆战地向着身后瞄去。那猛兽将腥臭热气喷洒在她脖间,似是渴望着咬下去,偏偏又在顾忌着什么。   片刻后,猛兽终于不甘地低吼一声,放开了她。在它转身将要离开时,又盯着尚趴在地上,正要战战兢兢向远处挪去的人,愤怒地一爪掀了过去。   “砰!”陶镯儿干瘦的身子被那一爪掀的倒飞出去,重重地砸在一旁的树干上,跌落在地。   “咳咳!咳咳!”嘴角有血丝渗出,陶镯儿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,望着逐渐远去的猛兽,冷汗湿了衣衫,脱力般躺在地上,劫后重生。   司清和淡淡地看着下方的树林,神色平淡温和。这女孩命不该葬身于洛山,此次只需要她不死,是否受伤,他不会管。   回身,司清和向着山顶院落行去,前些日子新得了正则送来的茶叶,他还未焙好。   ——————   竹正则捏着指尖触手生温的玉石棋子,再一次看了看对面的司清和。   司清和还是那般,嘴角噙着清淡的笑,轻轻捏着棋子,视线落在面前的棋盘上,迟迟未下。   “我说,这一步你是要想多久?”竹正则将手中棋子抛在棋盘上,乱了棋局。   司清和神色不变,放下手中棋子,淡淡叹道:“已是第三日了,她若还不离开,是要饿死在这洛山吗?”那日他禁止山中猛兽伤那人类女孩性命,本以为那人会死里逃生后就此离开,谁知她却爬上最高的悬崖,在崖顶上一跪便跪到今日。   司清和是颇有些无奈了。这人不吃不喝直愣愣跪了三日,其实就是她饿死,他也不会理她。可是……这人命里不该死于洛山,她自己又不肯主动下山,如此耗下去,难不成要他将人打晕了后送下山?   “也罢也罢,我们去瞧瞧她要做什么。”司清和起身,掸了掸袍摆,转身向院外走去,不疾不徐。   竹正则随即起身,也随着离开。   ——————   在最高的崖顶上,山风呼啸,直刮得女孩瘦小的身子如风中孱弱的花。陶镯儿不时地轻咳几声,捂着胸口,脸色苍白。她现在眼前一阵阵的发黑,腹中饿得绞痛的感觉早已没了,只剩下麻木的空落落。她舔舔干枯皲裂的嘴唇,也只能尝到淡淡的血腥味。跪了这两三日,觉着胸口不太闷,大约缓过来了。   陶镯儿用力地拿手锤头,让开始发晕的脑袋清醒一点。她不脑神清明,又怎能保持虔诚的心境?   此时司清和正与竹正则立于不远处的树林里,看着这一幕。   司清和神色平淡温和,倒是一旁的竹正则,开口道:“不若你开口问问,她在洛山跪了三日是要做甚?”   “你是谁?在洛山为何跪了三日?”司清和淡淡开口,却并未现身,只让声音飘飘渺渺地在崖顶上响起,声音温和,平静的让人无端觉得冷漠疏离。   是了,司清和性子温雅,其人清淡温和、雅致沉静,一向面上都带着清淡的笑,却总是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冷漠。也许是他旁观着一切,也许是他看透了一切。他总是遵守着天道规则,其实他与天道平起平坐,又何必要遵守?司清和或是觉得,有个规则制约着一切,这个世界有序运转,他便也不破坏这秩序。可现在,这突然出现的人类女孩,猝不及防又无可奈何地让他第一次与人类有了接触,也算是掺进了别人的命,当真是个先例了。   “是……是洛山神吗?!”陶镯儿越来越晕的脑海骤然清明,惊诧地四周张望着。   “我是,你为何事?”   “洛!洛山神!”陶镯儿脸现狂喜,激动地磕头,语无伦次道:“洛山神,我外婆病重,求您救救她!”   “你走吧,我不会救的。”   “为何?!您是洛山神,世人传言您起死人、肉白骨,怜悯众生,为何不救外婆?!”陶镯儿尚未从狂喜中回过神来,难以置信地反问。   “……你外婆既病重欲死,便命数该绝,我何以救她。”司清和留下这句,便要转身离开。两步后又突然停住,淡淡道:“你就此离去吧。”   “不!洛山神,我求您救我外婆!只要您救她,她的病就会好了!”陶镯儿跪在原地,惊慌失措地胡乱张望着,看不见洛山神的人,只有再一次传来的声音:“我不会救,你且离去。”   “求您,求求您,镯儿求您救我外婆……做牛做马都可以,只要救外婆……求求您……求求您……求求您……”陶镯儿不停地磕着,一声声哀求,额头砰砰砰撞在山石上,眼泪合着血液从额头流下,湿了脸庞,滴落在地。陶镯儿身子颤抖似欲跪不稳,带着撕心裂肺的哀求。   听着身后越来越远的悲戚哀求声和咚咚声,司清和脚步不停向前方行去,却忽闻身后传来竹正则的惊呼。   “她晕倒了?!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不想写内容提要~因为不知道该写些什么~ ☆、羁绊开始   什么?!   司清和诧异转身,慢慢向那人走去。   站在女孩身旁,司清和才看清了女孩的模样。头发脏枯凌乱,眼眸紧闭,嘴唇发白干裂,即使满脸鲜血,也看得出她那面黄肌瘦,颧骨突出的脸上,偏偏带着病态的苍白,配着眼下浓重发黑的青影,这副模样,当真是有些不人不鬼。女孩身上的衣衫打满了补丁,大约是上山吃了不少苦,一身衣裳全是划破的小口子,脏破不堪。   司清和早便查测出了女孩本是九岁,现如今看着那干瘦虚弱的身子,分明像个六七岁的。   “如何?可有性命之忧?”他看向一旁细细察看陶镯儿状况的竹正则。   “内腑重伤,饥饿劳累过度,外加心绪大起大落。”竹正则起身,侧头看着身旁神色从始至终都平淡温和的好友。   “给她疗下伤吧,不然她这样子,只怕回去便死了。”竹正则了解好友,只要不牵涉到凡人命数,他会是最悲悯的。   “好。”司清和轻应,指尖柔光闪过,便见那女孩面色好看不少,一身内外伤都已好了。   “我送她下山。”司清和轻语,轻轻地托起女孩,向山下行去。   ——————   晕晕沉沉地,好似世界都蒙着一层雾。眼前混沌,身子漂在空中,不能着力的感觉难受不已。陶镯儿眨了眨眼,想要揉揉额头,却惊骇发现她竟动弹不得!   拼命动着手脚,却连手指也不能移动分毫,陶镯儿急得满头大汗。   “镯儿……”一声轻轻的呼唤,从面前的混沌中传来,带着慈爱与欣慰。   “外婆?”   “镯儿,外婆走了,镯儿要照顾好自己。”有轻风拂过耳畔和鬓角,痒痒的,带着爱怜。   那满怀慈爱的声音继续传来,语气里尽是担忧和不舍。   “镯儿,这一辈子,你要过的开心,外婆只希望你平安健康,喜乐顺遂。”   听着交代后事与临终告别的话,陶镯儿慌了:“外婆你在说什么?!什么走了!镯儿已经找到了洛山神,只要他答应救您,您就会好好的!”   “镯儿,就算世上只剩下你一人,你也要记得,好好活着,开心的活着。外婆知道镯儿一直都很坚强。”   “外婆!你说什么傻话!你的病马上就好了!你”陶镯儿着急地大喊,却被打断。   “镯儿……外婆的镯儿是世上最乖的孩子……”带着笑意与慈爱的声音轻轻消散,飘飘渺渺消失不见。   “不,外婆?外婆?!”陶镯儿无措地大喊,惊慌地想要四处张望,却丝毫动不了脖子。她眨眨眼,突然就像意识到什么,楞在那里,片刻,泪水无知无觉地流下,瞬间湿了脸颊。   “不……外婆……镯儿还想扶您去院里晒太阳,镯儿还想听您讲没讲完的鱼妖报恩的故事,镯儿新学了个花样子,还没绣出来让您摸摸,您还没夸镯儿绣的好呢,外婆……你快说话啊……你说话啊……”陶镯儿喃喃自语,不死心地一遍遍唤着外婆,却一声比一声小,到最后,毫无预兆地一声大哭,带着崩溃到极致的撕心裂肺,无助彷徨。   外婆,是她喊出的第一个词。外婆总是把她抱在怀里,轻轻哄着。外婆说女孩子家都喜欢首饰,给她取名镯儿,要她永远都能戴漂亮首饰。外婆摸着她的头,说那些欺负她骂她的孩子都是坏孩子。外婆说她的眼干净漂亮,不可能是扫把星。外婆的儿子儿媳没了的时候,外婆哭着把她抱在怀里,说:没事没事,外婆还有镯儿。外婆眼睛看不见后,每日坐在门口,听着是不是她回来的声音。外婆卧病在床,她知道外婆觉得拖累她了。   外婆……   外婆……   外婆垂危,她只求外婆的病能好,她只求这个。可大夫爷爷救不了,她还能靠谁?她只有去求神仙,求那不知是否真的存在的神仙,她别无他法,这是唯一的希望。可是,她竟真的见到了,虽然只是声音,可这世上竟真的有洛山神!她很高兴,外婆有救了,可洛山神却说,他不救?!   他不救!   那清朗温和的嗓音说着,他不救。只因为他所谓的命数。她恳求,哀求,可外婆最后还是要病死,外婆会死……   在这世上,她只有外婆,从来都只有外婆!   洛山神,你说神仙不能干预凡人命数,你说你不救我外婆,是,是,你不救无可厚非,凭什么你就一定要救。我不能怪你,我不能恨你,我不能。可我外婆……我的外婆!外婆教她知恩图报,教她长存善心,教她仇恨令人痛苦。   我不怪你,我不恨你,我只是忘不了,忘不了无论怎么求你,你都不救,忘不了你淡淡说着不救,只是忘不了,忘不了……    ☆、再上洛山   陶镯儿醒来时,发现自己躺在村外的土路上,离村子尚有些路。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,拍了拍土,突然瞧见身旁有个信封。   有什么片段和声音从脑海中闪过,陶镯儿愣住,她不是在洛山求洛山神救外婆吗,怎会在这儿?   脸色瞬间煞白,陶镯儿抓起信封就向村子冲去,她记得,洛山神不救她外婆,她记得,外婆早已时日无多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“啧啧,陶大娘可真可怜,走之前也没见那心尖儿上的外孙女给她送终。”   “不见也好,就是被那扫把星克死的,别走也走的不安稳。”   “你们少说几句吧,陶大娘人不错,好歹陶镯儿算是她唯一的亲人了。”   一路跑来,陶镯儿能感觉到村里人的指指点点,她心下恐慌起来,有些怕回到那清贫的家。   如果……外婆她……   不可能的,一定不会的……   直到站在门前,看见那挂在门檐上的白布,看见那围成一圈的村民,看见他们惊讶过后鄙夷厌恶的眼神,陶镯儿愣住了。   不会的……   陶镯儿看见小久从屋内走出来,眼眶红着,看见她后一愣,突然就跑过来,拉着她往屋里走。   小久好像在说,要她不要伤心,要她不要怕。小久塞给她一只木簪,说上面刻有她的名字,是外婆临终前托自己交给她的。   陶镯儿混沌地被小久拉着走,进了屋内,简陋的灵堂,简单的棺材,正灼烧着的劣质的白烛。   “镯儿,你外婆已入棺一日了,既然你回来了,几日后便可下葬了。”小久看着面前狼狈憔悴的陶镯儿,泪又开始唰唰落下来。   “镯儿,你难受就哭出来吧,你还有我,我会一直陪着你。”小久紧紧地抱了抱陶镯儿,举起陶镯儿手里的木簪给她看。   “镯儿,你外婆说自她知道自己病好不了时就开始做这木簪了,她说她等不到你及笈那日了,就做了这木簪,替她陪着你,陪着你长大。”小久抹了抹泪,握紧陶镯儿的手。   “你外婆她说,只希望你一生,平安健康,喜乐顺遂。”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陶镯儿第二次站在洛山脚下,抬头看着这座山。   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封信,攥得纸张褶皱不已。   你命不该绝,长跪于洛山,岂非饿死。送你回去,勿再进山。   这是那信封里的,是洛山神留下的。   陶镯儿在给外婆下葬之后,就拿着信封去了镇上,请私塾的先生念给她听的。陶镯儿不识字,只认得自己的名字,还是外婆从镇里的私塾先生那儿学会了后教她的,她和外婆都只认得她名字的那三个字。   脑海里不断想起那日的一幕幕,自己跪在悬崖上哀求,却被冷漠拒绝。醒来后,便躺在村外,甚至,连外婆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……外婆临终前,一定伸着手,还想再握握她的手……   陶镯儿深吸一口气,走进了洛山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为什么我的章节一直显示审核状态 ☆、质问   司清和正细致地磨墨,墨块磨去了少许,淡淡的清墨香散开在身周。   见磨得差不多了,司清和放下墨块,执起一旁的湿帕擦了擦手,在笔架上选了支羊毫,蘸墨落于宣纸上。   一张字写的清傲隽雅,最后一笔将要落成,司清和眉目和悦,带了些满意之色。偏此时,他手顿了顿,笔尖微滞,一团小小的墨渍晕开,虽不太突兀,却还是毁了这水到渠成的最后一字。   司清和无声轻叹,转身望着悬崖方向,半响,不知想了些什么,将笔置于笔洗中,抬步向悬崖行去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呼啸的山风中,站在悬崖上的小女孩低头看着深不可测的崖底,背影在烈烈作响的衣裳中,瘦弱单薄。   司清和站在不远处的树林里,看到小女孩就站在崖边,在呼啸的风中有些摇摇欲坠,不由蹙了蹙眉。   “为何还进洛山?”   听到悬崖上响起的声音,陶镯儿攥紧了手中的信纸,手有些轻颤。   “洛山神说,神仙不可干预凡人命数,所以不救我外婆,对吗?”陶镯儿转身,看着不远处的树林。   “自然。”   “既然不能干预凡人命数,那还怕我饿死,将我送下山?”陶镯儿直直地盯着树林,洛山神一定就在树林中。   司清和无言,他看着女孩的眼,那双眼亮的摄人,纯真又锐利,直直地盯来。   “我外婆命数该尽,所以不救。我命数不该尽,所以送我下山,对吗?”   陶镯儿深吸一口气,举起手中的信纸,念道:“你命不该绝,长跪于洛山,岂非饿死。送你回去,勿再进山。”   “洛山神,既然我命不该绝,若我现在从悬崖上跳下去,你救是不救?”陶镯儿一寸寸撕碎了手中信纸,扬手,山风呼啸着席卷走碎纸,瞬间不见。   司清和看着那小小的身影转身,一步步向崖边走去,渐渐蹙起了眉。   “你若是跳崖,我自是要救的。”司清和的嗓音清朗,语气冷淡。这女孩一点也不像是九岁的孩子,过于聪慧早熟。   “是吗?但我不会跳,我外婆说过,她只希望我这一生,平安喜乐,健康顺遂。”陶镯儿仰头看了看天,片刻后,转身离开。   司清和心底轻叹,活了这不知多久岁月,还能再次遇见能令他心绪稍许不平和的人。   在他印象里,似是有一个人,也如这般令他心绪难言,那人似乎是个年轻女孩,但往事太过久远,他早已记不得那人样貌名字,也记不起那些事,只知道那时,他很是无奈,然后,震惊无言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竹正则揣着袖子走进院子,正瞧见司清和在晾晒着冬凌草,他走过去,拾了条矮凳在一旁坐下,拿起一点轻嗅了嗅,点点头,随手放在原处。   “清和,我带了月老的酒,他最拿手的绿缘,好不容易要来的,今日我们尽兴一回?”竹正则小心翼翼地捧出酒壶,向着司清和眨眼。   司清和放下手中干叶,不知想到些什么,顿了顿,抬首看向竹正则,道:“正则,我有一事很是好奇。”   竹正则轻应一声看着他,司清和问道:“若人没了最重要的东西,当会如何?”   “这个嘛……”竹正则放下酒壶,从怀里掏出酒杯,收拾着晾晒的冬凌草:“最重要的东西没了,自然是要濒临崩溃了。”   “是否会性情大变?”   “说不准。有些人会变的疯狂,有些人会渐渐缓过来。”说到这里,竹正则眉梢一挑,揶揄笑着看向司清和:“我们相识这几百年,我倒从不知你最喜欢什么,说说看,你最重要的是何物?”   “自然是清净了,我不喜热闹。”司清和轻笑,眉间清润。   竹正则瞧着司清和笃定的模样,抖着折扇:“清净确是你最喜欢的,但是不是你最重要的?或者说,失了它,你会不会濒临崩溃?”   司清和一怔,看着竹正则摇着折扇戏谑笑着,有风过,扬起的发丝拂在脸颊唇畔,微痒。落日的余辉染红简朴院落,司清和望着远处重重叠叠,趋渐模糊的山影,莫名怔愣了。    ☆、心起涟漪   再次站在陶村外,司清和看着面前安宁祥和的小村庄,还是微有些犹豫。   那小女孩看不真切的命数,那给他似曾相识感觉的不平心绪,那最近几日刹那间闪过脑海的一张模糊不清的脸,还有,正则说的:   你最重要的是何物?   失了它,你会不会濒临崩溃?   司清和承认,他的心起了微微的涟漪,所以,他想来看看,再仔细看看那女孩的命数。   远古遗神却看不真切凡人的命数,只会有一个缘由,那便是这凡人的命里,会有他掺进去,或多或少。   心内思索过后,抬步走向陶村,这是他第二次来到村外,第一次是送那女孩下山,但也是他第一次进入凡人的村庄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“大娘,请问镯儿家怎么走?”这已是司清和进村后问的第四人了,仍然和前三人一样,看他一眼便摆摆手走了。   一路问来,但凡听他问起镯儿的,不是一脸厌恶,便是一脸惧怕,没有一人同他指路。   司清和有些无奈,只得一户户找过去,既然镯儿外婆去世不久,那她家门楣上自然缀有白布。   也是巧,这村庄里,只有一家办了丧事。司清和抬头看着门楣上挂着的粗糙白布,又看着面前摇摇欲坠的木栅门,推开门走进了院子。   “镯儿,你回来了?”有小女孩的声音从屋里传来,一与陶镯儿同龄的女孩从屋内走了出来。   小久看着面前一袭蓝衫的年轻男子,是面生的。   “你是谁?”小久好奇地看着眼前男子,她从来没在村里见过这人,这人不是陶村的。   “我叫司清和。”司清和顿了顿,继续说道:“这可是镯儿家?我来找镯儿确是有事。”   “你找镯儿做什么?她不在家,出村拾柴去了,一会儿便会回来,你在这儿等等,或者我帮你告诉她。”   “不了,多谢,我这就去村外找她。”司清和轻颔首,淡淡一笑,转身出去。   小久狐疑地看着前面的身影,就那样轻飘飘离开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司清和看着眼前一幕,思绪复杂。   他出了镯儿家,向村外走去,快到村口时,便见到女孩小小的身子正背着一捆木柴走进村子,那捆柴压弯了她的背。   司清和站在原地,看着小女孩停下歇了歇。正要走过去,却见一群孩子围过去,将陶镯儿团团围住。   那群孩子都是十岁左右的模样,为首的一个蔑着眼,瞧着陶镯儿。   陶镯儿看着眼前围住她的一群,闷不吭声地想要绕过他们,那为首的孩子却猛地一把将她推倒在地,陶镯儿狼狈地摔倒,木柴散落了一地。   “哈哈,你看她,一个扫把星居然还瞪我?”为首的孩子指着陶镯儿哈哈大笑。   “就是,你个扫把星,还不快离开村子,不然整个村子的人都要被你克死了!”其余孩子一起跟着哈哈大笑起来。   “我听我娘说,陶镯儿克死了陶叔陶婶,还有陶老太太!”   “你胡说,我才没有,我没有克死叔叔婶婶,更没有克死外婆!”陶镯儿浑身一震,仰头死死地盯着说话的孩子,素日清亮的眸子此刻亮的摄人。   “你居然还瞪我?”那孩子气愤地上前踢了一脚。“呸!扫把星!我娘说了,你以后还会克死相公,克死儿子,谁娶了你就是倒了八辈子的霉!扫把星!”   陶镯儿恨恨地瞪着那个孩子,紧攥的双手颤抖,一言不发地站起来,就向那个孩子扑去。   在周围孩子的惊呼中,两人很快扭打在一处,在漫天尘土中撕打在一起,在地上滚来滚去。   其余孩子纷纷扑上去,一起对着陶镯儿拳打脚踢,陶镯儿发狠般地撕咬踢踹,却很快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。   司清和站在不远处看着陶镯儿被压在地上,面朝下埋在尘土中,有血一滴两滴地从鼻子里流出,濡湿了脸下的黄土。   那个被陶镯儿撕打的孩子,泄愤般踢了陶镯儿一脚,抓起一把土扔在陶镯儿脸上,其他孩子见状,嘻嘻哈哈地一起抓土扔在陶镯儿脸上身上。   “哼,别以为小久保护你,你就不怕了。告诉你,要不是小久她娘好,我们连她一起打了。”   “就是就是,昨天小久拦着,今天我们不就打你了吗,明天后天,我们有的是时候教训你!”   “怕不怕,怕了就赶紧滚出我们陶村!”   陶镯儿死死地咬着嘴唇,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。那些孩子大约是看陶镯儿不说话,哄闹了一阵便散了。   司清和抬步缓缓地走了过去,唇间惯常的笑渐失,眸中思虑愈发重。他还是看不真切女孩的命数,且随着女孩的倔强和愤怒,那命数更加是模糊了。   “外婆……镯儿想你……外婆………”到的近了,司清和听见小女孩正在喃喃着,轻轻的,越来越悲伤,还有委屈。   “你可是,陶镯儿?”    ☆、带你回洛山   “你可是,陶镯儿?”   “你是……”陶镯儿胡乱抹了抹脸,从地上站起来,仰头看着面前的蓝衣男子。   “我是司清和,呃……”司清和低头看着陶镯儿,不知说些什么。   见陶镯儿脸上混着血和泪的泥污,司清和掏出帕子递过去,温声道:“先擦擦脸吧。”   “大哥哥,我,我会弄脏的……”陶镯儿窘迫地看着递过来的帕子,吞吞吐吐拒绝。   “帕子本就是让人用的。”司清和带着淡淡笑意,蹲下身,轻轻擦着面前脏兮兮的小脸。视线扫过血还未干的鼻子,修长手指顿了顿,然后一团隐晦的柔光在指尖闪过,治愈了伤口。   陶镯儿睁着红红的眼,愣愣地看着男子,被泪水润过的眼眸黑亮纯真,她咧开嘴,露出一个大大的笑。   “大哥哥,谢谢你!”   司清和闻言唇角勾起,笑得温和。   陶镯儿看着面前的人,夕阳就在那人头侧,红红的一团光亮温柔,晚霞烧红,铺满天际。逆光下,陶镯儿看不清他眼中神色,只看见他耳侧柔顺的发丝,被风吹起几丝拂在自己脸颊,那人唇畔带笑,还有精致的下巴,皆是温柔。   “大哥哥,你真好看。”   司清和讶然,自第一个人向他投来灼热的视线,他就用法术立了道屏障,普通人看见他只会觉得此人面容普通,若仔细看,面容会模糊不清,且见过他后也是转身即忘,陶镯儿却会觉得他好看?   “好看在哪?”司清和收起帕子,站起身。   “大哥哥笑起来很好看。”   司清和轻笑了笑,抬手揉了揉陶镯儿发顶,要转身之际,袖子被人一把拉住,带着鼻音和委屈的声音传来。   “大哥哥,你要走了吗?我还能再见你吗?”陶镯儿拉着司清和的袖子,突然出现对她好,又要马上离开的人,像极了叔叔婶婶和外婆,除了小久,那些对她好的人最后都会离开她。   司清和看着小女孩眼眸深处的渴求,突然就想起了这双眼方才的愤怒凶狠,还有哭泣时的委屈。一张脸刹那从脑海中闪过,带着离开时的决绝背影。   他鬼使神差开口:“当然。”   “那我去哪里找你?”   司清和想起先前一群孩子殴打陶镯儿,他犹豫了一会儿,俯下身:“我居住在洛山,你可愿随我去洛山?”   陶镯儿怔愣,片刻,轻点了点头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“清和,你是如何想的?你为何带凡人住在洛山?”竹正则不可思议地看着司清和。   司清和看着在院里晾晒衣物的陶镯儿,小小的身子踮着脚,站在椅子上挂着衣裳。“没什么,我不过想着让她在洛山住几年,待她大些,就送她下山。”   “那下山之后呢?”   “自然是和我再无联系与瓜葛。”司清和撩起袍摆在石凳坐下,续了杯清茶推给竹正则。   竹正则是杆翠竹修的仙,按说应是清雅隽傲,却偏生的一身潇洒不羁,风流倜傥。他最喜着一身青衣。简单的青衫,随意披散的发丝,时常漫不经心,偶尔狡黠带笑的眉眼,挺直的鼻梁,邪邪翘起的唇角,肆意摇着心爱的折扇。仙界里他是最没仙气,最不像仙人的仙,却偏生骨子里最是遵循天道。   他知道竹正则遵循天道,一直作为戒律,而他自己,会遵守天道,不过是不想破坏世间规则罢了,天道束缚不了他。虽然带陶镯儿回洛山,但不过住几年,添副碗筷而已。   “你心里有数便好。”竹正则抿抿茶,摇着折扇:“你这洛山多个人,许会多些人间烟火气。”    ☆、洛山生活   陶镯儿在洛山住下来,司清和并未放在心上,该做什么自然是做什么,不过多了个无甚存在感的人罢了。陶镯儿却自告奋勇地包揽了所有活计,洗衣做饭、打扫擦洗。原本司清和是不需吃饭的,洗衣也可用法术直接完成,只是为了不被发现身份,也只好每日和陶镯儿一起吃着一日三餐,由着陶镯儿将他换下来的衣物拿去搓洗晾晒。   司清和发现陶镯儿是个纯真乖巧,骨子里却十分倔强的孩子。   司清和并未对陶镯儿有多少关注,小女孩也每日忙忙碌碌着家务事,把屋子院落打理得井井有条。可他总会莫名感觉,陶镯儿有时会偷偷看他,可当他望过去,见到的只是陶镯儿认真埋头于手上的家务事中。   再一次察觉到陶镯儿偷看他,可他回头却没发现什么的时候,司清和轻叹一声,无奈放下手中的书卷,清朗的嗓音响起:“镯儿,过来。”   “大哥哥,有什么事吗?”陶镯儿放下正要晾晒的辣椒,擦了擦手,欣喜地跑过来。这是鲜有的大哥哥主动唤她的时候,她总觉着大哥哥对她有些距离,即使大哥哥人很好,很温柔,两人在洛山上朝夕相对,一日三餐一桌吃饭,但还是有些淡淡的疏离感。她知道大哥哥喜静,也轻易不说话,做事总是放轻了手脚。她想不明白许多事,为何大哥哥声音耳熟,为何大哥哥一人住在危险的洛山,为何大哥哥第一次见她就叫出了她的名字,为何大哥哥无缘无故带她来洛山,但是,大哥哥是现在除了小久外,唯一对她好的人,大哥哥虽样貌普通,可是笑起来很是温和清雅,很是好看。   “你是否有些话想对我说?”司清和让陶镯儿在面前石凳坐下,低头问道。   陶镯儿被猜中了心思有些窘迫,低头攥着衣角揉捏,不敢抬头看司清和。   “说吧。”司清和语气轻缓,柔声问她。   半响,陶镯儿小心翼翼地抬头望着司清和,迟疑开口:“我,我想给小久写一封信,告诉她我很好,不用担心。但怕麻烦大哥哥……”说完,晶亮的双眼无措地看过来。   “原是这事,我替你写一封带过去。”顿了顿,司清和微微笑着:“以后些许小事你需同我说,不然我怎会知道?”   得了应允,陶镯儿欣悦地跳起来,拉着司清和袖角,如得了糖蜜或心爱的玩具。   司清和垂眸看着被拉着的袖摆,有些说不明白的感觉。   洛山多野兽,司清和告诫陶镯儿只能呆在院落里,不能出去。为更像凡人,他还告诉陶镯儿每过半月,自己都要下山一趟,去采买些米面,还有生活用品。司清和早上下山,傍晚便能回来,他有时瞧见了,也会给陶镯儿带小孩子的玩意儿。   这还是第一次,陶镯儿对他有要求,想让他帮忙写一封信,下山时带给小久。小久是陶镯儿唯一的好朋友,他知道,那日带陶镯儿回洛山时,陶镯儿走前和小久告别,两个孩子抱在一起,哭的不舍。   “我教你读书习字吧,以后你若想带信给小久,就可自己写了。”   回答他的是扑上来的小身子,小女孩欢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,陶镯儿长期营养不良的身子,很是瘦小,硬硬的骨头硌着他,第一次被人拥抱的司清和显得有些不知所措,他有些僵硬地拍了拍小女孩瘦弱的脊背,不知怎的就想到:何时能养胖些?    ☆、天道   “清和,我还是觉着你该多想想,难道你当真没发现?”竹正则坐在对面不赞同地摇头,眼神一直瞥着院里石桌旁,正一心一意练字的陶镯儿。   “你说的我发现了,确实如你所说,可那无碍。”竹正则今日来找他,瞧见他正教陶镯儿习字,惊讶之下便拉了他进屋来说话。   司清和承认,竹正则所说皆属实,陶镯儿确是一点一滴进入他的生活。他清晨起身,陶镯儿给他绾发;他一日三餐,陶镯儿一桌吃饭,偶尔他还给陶镯儿碗里夹几筷;他制茶泡茶,陶镯儿一旁观摩,为他打下手;他读书下棋,陶镯儿一旁习字练画;他与正则对弈,陶镯儿一旁斟茶。他生活的方方面面,都有陶镯儿的影子。此刻他身上的这件外袍,也是陶镯儿量了他的身形做给他的。   “你就自信她不会影响你越来越多?到得最后,影响你的心境?”   瞧见司清和笃定笑着,竹正则只好轻叹。   “你在她面前还是用了屏障后的样貌?”   “嗯。”   “你心里有杆秤就好。”竹正则轻舒口气,放心下来,清和到底心里还是有个底线的。   “正则,我瞧着你是很欣慰?竟看着老了不少。”司清和笑起来,眉目清润,风华潋滟。   “啧啧,就是不一样了,以前你可从不与我开玩笑的,正经的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神。”竹正则也跟着笑,惯常漫不经心的脸上此时尽是揶揄,狡黠着眼神瞟过来。   “说起来,那凤仙你自上次宴会后有没有再见过?”看着司清和摇头,竹正则了悟道:“那就是了,我问过百花仙子,她只说凤仙接到个隐秘任务,被派去了东海,就再不说了,我也套不出更多话来。我许久不见她,还以为她被你伤的狠了,躲着不见我们。”   院里,陶镯儿练完了一篇字,觉着不错,欢喜着拿了进屋来,要让司清和看看。   竹正则应了声陶镯儿清脆唤的正则哥,在一旁看着司清和认真点评。他看着陶镯儿欢喜的模样,女孩纯真的双眸闪闪发亮,带了些被夸赞的开心骄傲,不觉蹙了蹙眉,他还是担心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司清和站在院落里,抬首怔怔望天。   在他带陶镯儿回洛山的第二日,天道就来了。依然如他印象中一般,黑衣黑发,无波的眼神,冷若冰霜的表情。雌雄莫辨的脸,听不出男女的嗓音,还有,雌雄同体的身体。   世界有阴有阳,两厢轮转,包罗万象的天道,自是雌雄同体。   天道就是规则,天道就是制约。天道是拟人化的规则。当初他司清和的出世,就是意外,原本只该孕育天道的远古,竟不知为何也孕育出了他。制约大千世界,天下万物的天道,人、鬼、妖、仙,他是被排除在外的神,天道制约不了的神。   “你如何便如何,但陶镯儿是人,需遵规则,受制约,你不该掺进她的命里。”天道站在他面前,平静无波的声音。   “我不过与她待几年,生命里的过客罢了。”司清和想起什么,温雅笑着:“我看不真切她的命数,那便是她命里会有我的出现,不然如何解释?”   “陶镯儿的命数在万载簿里是空白,她的未来不可控,万种可能皆有。你若要带她在身边,不要越线。”   “当然。”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天上几缕白云飘过,碧蓝天空下,洛山的古朴院落里,陶镯儿正笑着将宣纸铺开,提笔描摹着石凳上手握书卷的司清和,清雅的蓝衣男子周身温润,风翩跹起了衣摆,带笑的眉眼唇角清和,陶镯儿双眼含笑,黑亮双眸看着笔下跃然纸上的男子,咧嘴笑开。    ☆、拥抱安慰   “轰隆——轰隆隆——”夜里的时候开始下起暴雨,电闪雷鸣,刹那闪过的白光一下下照亮屋内。床榻上的司清和悠悠转醒,他起身拢了拢里衣,看着屋内一明一暗的光景。   蜡烛早已熄灭,已是深夜,屋外雨却下的滂沱,轰隆雷声似在耳畔,如此喧闹,他一向睡得浅,今夜怕难合眼了。   司清和躺在榻上,侧耳听着屋外唰唰雨声。有一声若有若无的叩门声从门口传来,声音太小,司清和不确定是否真听到了。   “叩叩。”这次敲了两下,声音也大了些,末了还有一声轻轻的呜咽。司清和才确信方才听到了,屋外有人在轻轻敲门。   “镯儿,有事?”   屋外声音顿了一瞬,紧接着带着鼻音和哭腔的声音响起:“大哥哥,我、我可不可以和你待在一起……”声音里有微微祈求。   司清和一愣,还未开口,屋外声音再次响起:“我不会打扰大哥哥睡觉的,我……啊!”一声惊雷,陶镯儿吓得一声惊叫,哭腔更显:“大哥哥,我害怕……我可不可以和你待在一起……”   屋外的暴雨惊雷还在继续,夜里的冷风哐当拍着窗柩。司清和听到屋外一声声低低的呜咽啜泣,轻叹一声起身披上外袍。   “进来吧。”   门吱呀打开,冷风挟着雨滴卷入屋内,司清和点起的烛火剧烈摇晃,险些熄灭。   司清和看着站在门口的陶镯儿,外裳湿透,发丝湿搭在脸上。他递过一条布巾:“擦一擦,着凉了易得风寒。”   陶镯儿擦着头发,仰起小脸,红红的眼眶里,黑亮眸子满是不安。她看着背光的司清和,温暖的烛光笼在那人身周。她不禁咧了咧嘴。   司清和看着小女孩,小脸发白,眼眶发红,还要咧着嘴对他笑,心里莫名好笑又带着说不上来的滋味。   “将外裳脱了,进被子里好好捂着。”司清和拿过布巾,顺了顺女孩发丝,眼眸含着淡淡的温柔。   陶镯儿顿了顿,还是依言钻进了被褥里。   司清和坐在床榻边沿,让陶镯儿躺下,掖好被角。陶镯儿从被褥间抬头,亮晶晶的双眼看着司清和。   “每次响雷,外婆抱着我,我就不怕了。现在在大哥哥身边,响雷我也不怕。”陶镯儿笑着,眼角还带着方才的泪痕。   司清和想起什么,低头看着陶镯儿:“你如此害怕响雷,怎的在门外敲门声那般小,不怕我听不到?”   陶镯儿低头,半晌,慢慢伸出手,抱着司清和。   “大哥哥,以后响雷时,我可不可以和你待在一起?”   司清和听着陶镯儿的答非所问,感觉到环着腰的小手用力抱着,也伸手环抱着小女孩,怀中的小身子长了些肉,抱着也不再硌人了。   “好。”   陶镯儿咧嘴笑眯了眼睛,小脑袋往司清和怀里拱了又拱。   大哥哥对她很好,教她认字,教她读书,总是笑得很温和,没有对她露出过厌恶的眼神。可她却总觉得有距离感,在她与大哥哥之间。在大哥哥身上,对所有事都有着淡淡的疏离。大哥哥不冷漠,可却靠近不了。她吓的发抖,蜷在角落里哭泣时,她想到大哥哥身边去,大哥哥是和外婆一样让她安心的人。可是深夜,大哥哥怕是睡下了,她一直都乖巧安静,她不想要大哥哥因为她受打扰。可是……可是……她害怕……她放轻了声音敲了一下门,屋内没有声音,响雷还在继续,她又敲了两下,屋内大哥哥的声音响起,嗓音清朗,问着她,何事?   后来她进屋,大哥哥竟要她去床榻上裹好被子,被褥里,鼻息间,都是安心的味道。大哥哥回抱住她,答应了她的请求,大哥哥说,好。   好。   “好了,莫撒娇了,快些睡吧。”司清和柔和了眉眼,笑着拍拍陶镯儿的背。自上次说要教陶镯儿读书习字后,这还是小女孩第二次撒娇。陶镯儿大约是从小的生活,因此比同龄人聪慧早熟,对外人皆是倔强寡言,唯有最亲近之人才能见到她撒娇,和那咧嘴笑得纯然的模样。   陶镯儿拉紧司清和衣袖,闭眼安心睡去。   司清和看着陶镯儿嘴角安心笑意,默然半晌,抬手掖了掖被角,惯常温和清雅的眉眼,一向清润的眸子,如平静湖面被投入了一粒碎石,涟漪圈圈漾开,片刻后才开始消散不见。   这一夜,司清和做了一个梦,梦里还是那张模糊的脸,身影却清晰了些,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,有一声清脆的少女嗓音,叫着,司清和。    ☆、首出院子   自上次司清和抱着陶镯儿安慰,哄她睡觉后,司清和便察觉到,陶镯儿多了些小孩的活泼,也比原来更爱粘着他了。   “大哥哥,大哥哥。”每日总是能听到陶镯儿叫他,或是做了他爱吃的点心,或是新沏了壶他爱喝的茶,亦或是新给他衣物上绣了花样,新写好了一幅字要他看。   司清和看着陶镯儿比以前爱笑,性子也活泼了些,也就随着去了,虽身边时时跟着个小尾巴,但也不过这几年罢了,转瞬即逝。   “大哥哥,我们要不要在院里种些瓜果?日后夏季之时就能吃到了,还可以做大哥哥最喜欢吃的百果酥。”   “你想种,我后日下山便带些种子回来。”司清和放下书卷,温言笑着。   “那大哥哥带李子好不好?”陶镯儿说着司清和喜好,挨过去在司清和身边坐下,仰起小脸。   “好。”司清和揉了揉陶镯儿柔软的发顶,笑容清雅。   “再带些葡萄如何?”司清和想起陶镯儿问过自己喜好的事,他记得,镯儿应是喜欢葡萄的。   陶镯儿眯着眼睛,笑的咧开嘴,重重地点点头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“大哥哥,注意安全,早些回来。”   晨间的露水还未落去,司清和背着包袱站在院门处,陶镯儿正在送他。   洛山野兽还是太多,每次大哥哥下山她都要担心一整日,直到傍晚红霞漫天之时,看到远远归来的身影,她才能安心。不是她不相信大哥哥的能耐,虽然大哥哥一直在洛山生活,必定能够自保,但她曾经死里逃生过一次,想起洛山野兽来,心里总是恐惧。   司清和告别了担心的陶镯儿,向山下走去。前几次下山他都是在集市上逛,倒是见了不少新奇东西,那些市井生活,那些柴米油盐,都让他有新奇。正则听他说起在人间见到的,也吵着要和他一起去集市,好好的玩一玩。   若不是他见到了,他都要和正则一般,以为人间与仙界一般无二。他原是应该知道的,但许是活的太久,又久不出洛山,人间变化太快,他遗忘了曾经是否游历过人间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“小二,再来一壶酒。”竹正则晃了晃手里的空酒壶,啧了一声,抬头唤着店小二,末了还不忘补一句:“再来一壶你们店里新出的什么……佩青。”   “好嘞,佩青一壶,客官您稍等,马上就来。”店小二扯着嗓子应着,急忙忙给身边客人续好茶水,就下去盛酒。   店里生意热闹,几个店小二忙的团团转,竹正则拉着司清和好不得意,“怎样,我没说错吧?这家店生意如此好,菜色和酒水想必差不到哪去。”   司清和执起茶盏轻啜一口,看着手摇折扇,潇洒自在的竹正则,眉目清雅:“是不错。你少喝些,你若醉了我可不带你回去。”   “客官,醉了也无事,我们店楼上有上好的厢房,在这睡一夜也无妨,待第二日酒醒了再走也好。”小二笑着给竹正则杯里倒酒,要给司清和倒时,司清和微微笑着摇头示意。   “你这店老板倒是会打算。”竹正则笑着,又转头看司清和,“我知道陶镯儿在等你,你彻夜不归她担心,放心,我们不过迟些回去。”   “想不到这位客官已经娶妻了。确实不能让娇妻等着。”小二嘿嘿笑着,转身去别桌客人处了。   “娶妻?他说的是你?”竹正则诧异看着司清和,片刻后忍不住哈哈大笑:“我一直见陶镯儿唤你大哥哥,还以为你认了她做妹妹呢。”   “你想哪去了,快些喝你的酒吧。”司清和说不上来该笑还是该气,只觉甚是无奈。   “好了,不开玩笑了。”竹正则正经起神色,自顾品起他的酒来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,陶镯儿抱膝坐在院门口,盯着远方的天际。太阳已从那里完全地落了下去,烧红的晚霞已无踪影。   看着暗下来的天色,陶镯儿再一次犹豫起来,往常这个时候大哥哥早已回来,今日怎的天都暗了还未回来,不是出了什么事吧?   一声狼嗥从遥远树林里传来,陶镯儿生生打了个冷战。   昔日差点命丧兽口的事还历历在目,洛山这么多野兽,大哥哥又常叮嘱她不要迈出院子,可是现在,大哥哥迟迟不回来,不会是遇到危险了吧?   越想越是觉得可能,陶镯儿拼命压着心跳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说不定只是临时有事耽搁了,再等等,若是大哥哥还不回来,她就去找他! 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,陶镯儿越来越如坐针毡,在又一次听到野兽的嘶吼之后,终于忍不住一下站起,回屋去拿灯笼和司清和的披风。夜里凉,大哥哥披上挡风,会暖和些。    ☆、陷入险境   夜深了,有些凉。风拂过,林子里树叶哗哗作响。陶镯儿小心护着手里提着的灯笼,神色紧张。   烛火摇晃,只能照亮身周丈许,远处的树林漆黑如墨,时有时无的野兽嗥叫传来。   陶镯儿小心翼翼地走着,沿着大哥哥告诉她的下山安全的路。路是在密林里开辟出来的,沿途不时有树枝伸到眼前,脚下也稍有崎岖。   陶镯儿一直提着心,走的急促。昔日死里逃生,如今又一声声吼叫听在耳侧。越是如此,她也越发焦急担忧,大哥哥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。   突然,陶镯儿急促的脚步停住,提着灯笼的手有些颤抖,那烛火在笼纸里摇晃,明明暗暗。   在前方黑暗中,突兀着一双眼睛,一双发着悠悠绿光的,野兽的眼睛。   那双眼睛盯着前方,透着凶光。野兽慢慢踱步过来,喉间压抑的低吼透着饥渴。灯笼的光亮在野兽眼中越来越盛,甚而似有摇曳的烛火。慢慢显露出的身影,在烛光下,是一只狼,一只□□的狼。   陶镯儿脸色惨白,双腿打颤。她知道自己是跑不过的,不可能逃走,上次或是运气好,可这次,这狼一看便是几日未进食才瘦削至此,她绝不会再有运气,能死里逃生。   狼难耐地上前,一步步靠近,寻着时机便要纵身扑上。陶镯儿深吸一口气,还未做出反应,就眼前一花,紧接着背后一痛,狠狠地摔在地上。   手里的灯笼方才失手甩了出去,落在不远处,烛火烧着了笼纸,火焰大团燃烧,瞬间照亮了树林。   在亮光下,如慢动作一般,陶镯儿看到血盆大口向自己咬来,颗颗锋利的牙齿似发着寒光,腥臭弥漫在鼻息间。   陶镯儿剧烈地挣扎起来,扭动身子,原本要咬在喉间的牙齿,一口咬在肩膀上,瞬间刺破皮肉,扎入骨头,血流如注。   陶镯儿闷哼一声,冷汗瞬间湿透全身,泪水纷纷落下。她奋力地扭动,踢打,狼再一次向着喉咙咬来,陶镯儿咬牙抬起胳膊,狼一口咬在手臂上。狼似是恼了,嚎叫一声咬在陶镯儿手臂,牙齿厮磨着扬头一撕,陶镯儿哀嚎一声,立刻就要晕过去,那狼生生撕下了一块皮肉!   燃烧的灯笼早已熄灭,陶镯儿不甘地挣扎,却已绝望。   身上骤然一轻,然后是重物落地的声音。阵阵发晕的眼前,却是明亮的光芒。   “镯儿,别晕过去。”   眼角余光里似是有柔光一闪而逝,陶镯儿突觉身子骤然一轻。   她努力地睁大眼,恍然地看着眼前人。   “大哥哥……”   陶镯儿终于控制不住,泪水滚滚落下,哭声里带着委屈和恐惧。她颤抖着想爬起身,想扑进司清和怀中,却手臂一痛颓然摔下。   “镯儿,别动,我带你回去,先止血包扎。”司清和温声安抚,抱起陶镯儿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木屋里,司清和看着床榻上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,气息微弱的陶镯儿,犹豫了下,还是施法减轻了她的伤势。   他提灯回来,远远便见到林里燃烧的火焰,然后就是镯儿的惨叫。   他提起狼,扔在一边,下一刻就忍不住杀了那狼。   他在带镯儿回来时,神思有些迟钝。   他看见狼马上就要咬死陶镯儿,眼前电光火石闪过一幕,决绝的背影,少女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。   所以他才会控制不住杀了那狼,所以才会破例用法术给镯儿治伤吧。   他有时脑海刹那闪过的画面和身影,大约是他曾经的经历,只是他遗忘了,到底是何往事,到底是何人。   司清和轻叹一声,低头看着手里的披风,眸光难测。这披风,陶镯儿昏过去时,手里还紧攥着它。   司清和起身,出了屋子。漫天繁星,可再璀璨的景,也有看腻的一天。他今夜的思绪起伏,却是这漫长的生命中,鲜少有过的。    ☆、人间生活   衣物钱财与干粮皆已带上,屋内各处都归置好了,只剩下院中的花草蔬果怕是要托正则打理了。   那日陶镯儿被狼所伤,司清和不敢用太多法术治疗,只得悄悄止了血,减轻了些伤势。最后还是陶镯儿每日喝药,吃些补血的食物,慢慢养好的身子。只是那日被撕下了手臂上的一块肉,现如今新长好的小臂上,还是凹下去了一块,带着丑陋的疤。   “大哥哥,都准备好了,我们先去陶村吧。”陶镯儿笑着跑过来,手里提着包袱。   “好。”司清和笑着揉了揉陶镯儿发顶,眼神微柔:“和小久告别后,你想先去哪?”   “不知道,我去的最远的就是镇里。”陶镯儿偏头想着,突然一拍手,笑道:“大哥哥,我原来在镇里听过路的商人说起,西域的大漠很美,我们先去那好不好?”小手拽着司清和衣袖,眼睛晶晶亮。   “好。”   “吱呀——”院门关上,一大一小的身影向山下行去。   ………………   “清和,你那日为了救陶镯儿杀了一只狼?”   “是。天道来过,它说不可为陶镯儿干预三界六道中的命。”   “你方才要我替你看顾着园中花草,为何?你要远行,陶镯儿也会照顾园子的。”   “我想要带她下山,游历人间。这山上太危险,院子太小。她这个年纪,就该嬉闹玩耍,待玩够了,就寻一处好地方住下来,给她找个好人家,嫁过去后,我就回来洛山,她与我也就无甚干系了。”   “那你好好游玩,到了新地方记得传书给我,我闲时也去凑凑热闹。”   “那是自然。”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“哇,大哥哥,你快看快看。”陶镯儿欣喜地举起手中的玩意儿,直拉着司清和衣袖要他瞧。   “这是……草编的?”司清和拿过摊上摆着的小桌子,放在手上。这家摊位上尽是手掌大小的日常用具,且全是草编。   “这位公子好眼力,我这些东西编好后专涂了颜料,寻常人可看不出,还问道是何材质呢。”摊主笑着,指着陶镯儿手中的草编小鸟:“怎样,公子给妹妹买一个?小孩子家都喜欢这些小玩意儿。”   “镯儿,你喜欢哪个?”司清和笑着低头看陶镯儿。这些时日来,陶镯儿变得活泼爱玩,倒是爱粘人没变,还有总爱抓着他的袖摆。   “我喜欢这个。”陶镯儿笑着拿起摊上的一只草编玉佩,仰头笑得灿烂。   “大哥哥,你喜欢哪个?”   “我无甚太喜欢的,就要这个小鸟吧。”司清和付了钱,转身把草编小鸟递给陶镯儿,笑的温雅:“镯儿,送给你。”   “给我的?”陶镯儿诧异抬头,复又咧开嘴笑的喜悦:“谢谢大哥哥!”   “大哥哥,这是观城,出了城向西不过几里就是大漠,我们明早去看日出吧。据说大漠日出最是壮丽,好不好?”   “好。”   …………………   第二日天还未亮,陶镯儿便跑来敲门,司清和已梳洗好,正在束发。陶镯儿便自告奋勇地上前,拿过梳子。   “大哥哥,看完日出,我们夜间看星空吧。”陶镯儿小手努力地束着发,嘴里叽叽喳喳说着,清澈的眼盛满喜悦望着司清和。   “好。”司清和轻笑,小女孩自昨日说去看日出后便难掩兴奋,抱着草编小鸟,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。   “好了。”陶镯儿停手,满意地打量了一会儿束好的发,仰头看着司清和:“大哥哥真好看。”   司清和嘴角笑意轻浅,眼眸柔和,抬手揉了揉陶镯儿发顶。他一直用的幻化后的面容,实是普通之极,镯儿却还是总说他好看。    ☆、西域东海、北国江南   从西域向北,是广阔的北国疆土,地广人稀,银装素裹。   司清和带着陶镯儿看完西域美景,从观城向北,去万里冰封的北国地界。正值秋末,北方怕是已下了第一场雪,此时过去,正巧能赶得上雪女节,还有赏一赏天地苍茫尽皆裹白的景。   “大哥哥穿上白色就像仙人,不过还是穿蓝色最好看。”陶镯儿呼哧呼哧地跑过来,客栈的院子里尽是她留下的小脚印。   今日是雪女节,全城百姓都换上白衣,涌上街道。抬着雪女塑像的队伍会走过城中每一条主街,百姓站在路两旁,会抓一把雪洒向雪女塑像,欢呼着簇拥长长的队伍走过。   司清和看着雪地里欢快踩雪的陶镯儿,小女孩身量比初见她时拔高了,也长了些肉,裹在厚厚的白色棉衣里,像是一个雪球在雪地里滚来滚去,伴着欢快的笑声和不时看过来的清澈双眼,都让他不禁加深笑意。   司清和换下了惯常的蓝衣,也穿上一身白,拉着陶镯儿出了客栈,加入了百姓队伍。   “大哥哥,你快看,这些都是用冰雕的。”陶镯儿惊异地指着路旁摆放的各色冰雕家禽和粮食。   “小女娃,你们是外地人吧。”一名老者笑着看陶镯儿:“我们每年雪女节,每家每户都会在门前摆上冰雕之物,向雪女祈愿,衣食富足!”   老者慈祥笑着和两人告别,随队伍向前走去。   “大哥哥,你说世上真的有雪女吗?雪女真会保佑他们衣食富足吗?”陶镯儿拉拉司清和衣袖,抬头看他。   “我不知,但真有仙人大约也不会保佑凡人吧。”司清和笑着揉陶镯儿发顶。   “那大哥哥,你在洛山上见过洛山神吗?”陶镯儿垂头,紧紧攥着手中衣袖。   揉着陶镯儿发顶的手一僵,司清和还未反应,就听到陶镯儿闷闷的声音传来。   “我听见过,洛山神也没有保佑凡人。”陶镯儿深吸一口气抬头,眼眶微红:“大哥哥和洛山神的声音很像,可是洛山神冷漠,大哥哥却最温和。”   陶镯儿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,是那块草编玉佩,却没有涂上颜料。   “大哥哥说你的生辰是十一月初九,正是今日,我想送你玉佩,却买不起玉的,就学着那个草编玉佩自己编了一个,大哥哥,送给你!”陶镯儿仰头看着司清和,微红的眼框里,双眼清澈。   司清和微怔着接过,他怎会有生辰,约莫是镯儿问起时他随口说的,没想到她竟默默记下了。   “大哥哥,你喜欢吗?”陶镯儿攥着司清和袖子,双眼期待。   看着司清和点头,陶镯儿欢呼一声,笑着跑开,加入了洒雪的百姓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   东海之地,有城观潮。每至潮起,惊涛拍岸,巍巍然数十丈而已。观潮城建于礁石之畔,每至涨潮,立于城墙之上,便可观尽壮伟巨潮,甚而能有水汽扑面而来,润湿衣袍。   自北国疆域起,向东,万里之外便是离东海最近的观潮城。司清和与陶镯儿一路且玩且游,西域、北国,现下又到了东海,自出洛山之日起,已过了一年有余。陶镯儿年已十一,身量拔高,五官渐渐长开。   “大哥哥,前面就是观潮城了。”陶镯儿问了路上行人,欢快地跑来,拉着司清和袖角。   “嗯,我们今日入城歇息一晚,明日寻家院子,租住下来,待看过了海潮,玩够了,再向南行。”司清和温雅应着,轻揉陶镯儿发顶。   每到一处,两人便会住些时日,多则几月,少则几日。司清和一路留意着风土人情,只想寻到个镯儿心仪之地,好带她定居,等她及笈后找户好人家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第二日运气好,晌午便寻到了合适院子,谈妥价钱,付了租金,陶镯儿里里外外跑着收拾屋子。   司清和正收拾着书卷,方才尚晴空万里的天骤然阴云密布,不过片刻就下起雨来。   他有些心神不宁,看了看天色,撑伞走了出去。   路上行人匆匆,纷纷避雨,小贩慌忙收拾摊位,司清和见隔壁人家有一老者正立于门前望着天长吁短叹,走了过去。   “老人家,这天怎就说变就变?”   “老朽也不知啊,近一年来,暴雨频频,海潮更大,也不知到底为何,只是再这样下去,真怕有一日翻起巨浪淹了城,唉……”老者看着渐大的雨势,眉间深锁。   “以前不曾这样?”司清和伸手接了雨滴,细看,也未发觉不妥。   “不曾有过,我们这观潮城百年而不被淹,就是依仗着潮高也高不过城墙,可现在的海潮,已经没人敢去看了,就怕哪日给卷进海里。”老者摇头长叹。   “大哥哥,屋子收拾好了,我去做晚饭,你想吃什么?”陶镯儿远远地撑伞过来,问司清和。   司清和看着愈发阴沉的天,暴雨势急,心跳微微加快,这种感觉自远古洪荒后再未有过。   “镯儿,我有事出门一趟,你先吃吧,不必等我,我大概要晚些回来。”司清和温言笑着揉揉陶镯儿脑袋,撑伞向城门处行去。   “大哥哥,注意安全。”陶镯儿不放心地叮嘱,目送渐渐远去的蓝衣身影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最近在新文存稿中~ ☆、受伤   出了观潮城,四下无人。司清和收起纸伞,御结界隔开雨滴,缓缓升起,向海面飞去。   东海波澜迭起,波涛翻涌,不时撞击出数十丈高的巨浪,又狠狠拍下。司清和察觉东海有些异样,闭眼静心感受,慢慢扩出神识,深入海底。   循着感知,司清和阖眸飞去,接近了波动的中心。   海面上,有一人一兽正在奋力搏杀。   那人一身红衣,手中横刀一旋身便刺入了凶兽的腰侧,凶兽嘶吼,愤怒地一甩身躯,巨尾拍上那人,将红衣之人直拍入海里。不过刹那,红衣之人迅速从海中冲出,横刀在侧,手中开始结起纷繁复杂的手印,一道红色光练成型,带着无可匹敌之势劈向凶兽。凶兽哀鸣一声,想要躲闪,却慢了一步,被一劈两段,掉入海里。红衣之人有些身形不稳,在空中晃了晃,险些坠入海中。   司清和上前,近了,才认出红衣之人竟是胭将。   胭将喘息,查看着伤势。突然余光中出现一个身影,惊得她立刻握起横刀。   “司清和?”胭将诧异,想起什么,问道:“你怎会在此处?”   “说来话长。”司清和看胭将面色惨白,气息不稳,指尖闪过柔光,一枚丹药出现。   “你先服下药,调理伤势。”   胭将服药闭眼调息,片刻后睁眼感激一笑。   “白徽帝君宴会后,正则说再未见过你,就问华隐,她只说,你奉旨执行秘密任务。”   “对,当日天帝颁下旨意后警诫,是何内容只许我一人知晓,所以我也就没说给华隐,要去何处,做何事。”胭将擦拭着手中长刀,神情有些凝重。   “原本旨意说斩杀作乱的一头东海凶兽,可我斩杀后刚要回仙界复命,从海中又窜出一头,我再斩杀。却就此无穷无尽,日日从海中冲出一头,我也就被困于此地,已是人间一年有余。且近日凶兽越发厉害,我长期疲累,前几日不察,受了伤,今日有些力不从心,只好强行抽干法力,斩杀凶兽,没想到,竟会遇见你。”胭将皱眉思索,片刻后,无所得地看向司清和:“东海是何故,催生了如此多的凶兽?”   “我感知到,在这片海域下有东西,大约凶兽与其脱不了干系。”司清和垂眸,望着下方,突然一怔,沉思半晌,片刻后问胭将:“那些凶兽可皆是从这里出来?”   “正是。”   “那便是了,下面封印有远古凶兽,已经苏醒,欲要破封而出,那些东海凶兽皆因它而出世。”司清和静静思索,复看着胭将,轻言:“你回去仙界,告知天帝此处情形。我先行镇压它,你们再修补加固封印。”   “是!”胭将收刀,迅速消失在天际。   “远古……”司清和笑容清浅,唇角轻叹,眸光深幽空寂。   他还以为世上只他与天道是远古留下来的,万没想到还有一个它。只是它若冲破封印,人间怕是要乱。但凡沾上远古二字的,哪个不是有毁天灭地之能?   远古……他从远古活到如今,活的太久,太久,以后,也会这样一直活下去吧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陶镯儿拿起剪子,剪了剪烛芯。   夜已深,门外暴雨还未停歇,雨滴夹杂着狂风拍打门窗。陶镯儿看着眼前跳跃摇曳的烛火,心下担忧。已至深夜,又大雨倾盆,大哥哥却还不回来。   桌上饭菜热了三次,现在也凉透了。陶镯儿起身,开门走向厨房,想要重做一份。   “叩叩。”院门被敲响,声音不大。陶镯儿惊喜回头,跑去开门。   “大哥哥,你回来了!你等着,饭菜马上……呀!你衣服怎么湿了?”门外司清和站着,手中没有撑伞,雨水兜头浇下,他墨发凌乱披散,衣衫尽湿贴在身上,唇色发白,形容狼狈。   “我去拿热水和布巾,大哥哥先换身衣裳,小心着凉。”陶镯儿扶着司清和进屋,慌忙着跑走。   司清和闭眼静静坐在塌上,面色苍白,他缓缓调息,疗养伤势。   原本他放出远古气息安抚住海底凶兽,但那凶兽察觉到他想要做什么,开始奋力挣扎,欲要挣脱。他快要成功之时,凶兽恼怒,拼死冲破封印,遍体鳞伤破海而出。海面掀起滔天巨浪,呼啸着聚起飓风,直达天际。凶兽以两败俱伤之势向他冲来,他最后虽成功将凶兽镇压于海下,但还是受了伤,伤到内腑。   门外传来陶镯儿脚步声,司清和坐直些,勉强施法干了身上衣衫,神色平复一如既往的清淡。   “大哥哥,热水和布巾。”陶镯儿端着盆进来,瞧见司清和正坐在矮塌上,眉眼清润,温和笑着看她,只是脸色有些苍白。   “大哥哥,你怎脸色发白,是不是淋雨冷了?我去生炭火。”陶镯儿放下手中物什,转身出去。   “不了,我有些疲累,就先睡下了。”司清和起身,缓缓走到门边,唤住陶镯儿:“夜已深,你也去歇……咳!”   司清和猛咳一声,紧紧扶住门框,血丝从嘴角流下,流过莹白精致的下巴,滴落在地。   “大哥哥!”    ☆、心湖涟漪   司清和静静躺在床榻上,闭眼歇息。   方才他剧烈咳嗽,牵动伤势,嘴角溢血。镯儿惊慌失措地扶他躺在床榻上,哭着跑出去说是找大夫。然他的伤势休养半月便能好,且凡世的草药于他根本无用。镯儿哭着跑出去时,似乎忘了打伞,外面雨势那么大,回来定会湿透了。   他想起在洛山从狼口救下镯儿后,女孩惊惧的模样,死死抱着他,在他怀中颤抖,即使昏睡过去,也是紧攥着他的衣袖。醒来后惊慌地寻他,那惊惶无措的模样,和方才一样。害怕哭泣的样子,也一模一样。   司清和察觉到,陶镯儿越来越依赖他,对女孩而言,他或许同她外婆一样重要。   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感觉,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为他而流泪,为他而担忧,这感觉很奇妙,却不扰人。   脑海中影影憧憧的少女身影,面容逐渐清晰,还有隐隐约约少女叫他名字的声音,但司清和知道,那少女不是陶镯儿,他能肯定。两人有不同的面容,身形,声音,更有不同的性子。少女大约是他曾经遇到的,印象深刻到在他脑中留下隐约的印象,不知过去多少年,竟也残留个身影。   “大哥哥,大夫来了,大夫来了!”陶镯儿拉着衣衫不整的大夫踉跄跑进来,口中叫的急切。   司清和轻轻抬眸,陶镯儿果然浑身湿透,双眼红着,脸上挂着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。大夫看样子是睡梦中被人拉起,衣裳穿的凌乱,也差不多淋了个透湿。   “大夫,你快看看!”陶镯儿拉过大夫坐在床榻边,一叠声唤着。   大夫抹了把脸,看了看司清和面色,抬手诊脉。片刻后低吁一声,拿出纸笔,开始写药方。   “他虽内腑受伤,好在伤势不重,按药方煎药每日一服,两月即好。切记,饮食清淡,不可食辛辣油腻之物。”   大夫将药方递给陶镯儿,又嘱咐道:“记得让他平日不要累着,不要提重物。”   陶镯儿不住点头,接过药方小心放好,送大夫出去。   门外响起陶镯儿歉意的声音,还有撑伞的声音。屋门吱呀着打开又关上,陶镯儿走了进来。   “大哥哥,你早些歇息,好好养伤,夜里有事叫我。”陶镯儿担忧地看着床榻上的清和男子,吹熄烛火,轻轻关门出去。   黑暗中,司清和静静看着陶镯儿离开的方向,半晌,轻叹一声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三年后,中原。   司清和带着陶镯儿游历了西域、北国、东海、江南,五湖四海,名山大川,最后,两人来到中原,在武荆城定居。   武荆城虽不是中原最为繁华富庶之地,但民风纯朴,百姓安居乐业,宁静祥和,陶镯儿很喜欢。司清和开了一家铺子,专营书房器用,生意虽不兴隆,但也养家有余。   陶镯儿年芳十四,正是豆蔻年华。昔日瘦弱的小女孩如今正是亭亭玉立的少女,长开的五官虽不美貌,可也清秀。双眼清澈纯亮,开心笑时咧起的嘴角,一如幼时。   “大哥哥,小久来信了!”陶镯儿欢快地跑进院子,手中扬着一封书信。   司清和微笑,斟好一杯清茶,给坐下的陶镯儿推去。   陶镯儿眯眼一笑,接过饮下一口,将信封拆开。   “见信如面:   镯儿,你在外过得好吗?什么时候回来?娘在四月里给我许了一户人家,是镇上药铺李大夫的孙儿,名唤李子玉。娘说他爷爷行医,他又自幼饱读诗书,温良谦恭,会是个良配,但我从未见过他,可明年我及笈后就要嫁给他了。   你和那位大哥哥已在外游玩五年,一定看过许多美景,可我还未出过远门呢,你什么时候回来,给我讲讲你见过的趣事。我也想如你一般,看看外面的风景。   明年八月初八就是我成亲的日子,你一定要赶回来参加。   ——小久”   “大哥哥,小久就要成亲了!”陶镯儿念完,惊讶地看着司清和。   “小久明年十五,成亲也可,怎么,你舍不得她?”司清和带笑,拨弄着煮水的小炉。   “若是小久嫁人了,她就只知道相夫教子了。”陶镯儿声音闷闷,拉着司清和衣袖。   “你从哪里听来的,小久就是嫁人,也不会忘了你。”司清和笑意深深,揉着陶镯儿发顶,眼神柔和:“镯儿明年也十五了,难道嫁人后,会忘了我吗?”   “才不会,镯儿就是忘了所有人,也不会忘了大哥哥。”陶镯儿抬头,双眼望进司清和眼中,清澈坚定。   “镯儿才不嫁人,镯儿要永远呆在大哥哥身边,永远和大哥哥在一起!”    ☆、情愫暗生   “镯儿才不嫁人,镯儿要永远呆在大哥哥身边,永远和大哥哥在一起!”   司清和从怔然中回神,垂眸无声轻叹。永远……镯儿怎可能永远在他身边,总会有一天,她要嫁人,她要老去,她要投入轮回,开始下一世。而他,目送她一身嫁衣,作为人妇,从此后一人居于洛山,与她再无凡尘牵绊。   可那日,他看着直直望来的清澈双眼,那里面纯真而坚定,似就要望进他心里,教他喉间微滞,再说不出许多道理来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陶镯儿小心翼翼地看着司清和,笔下不停。雪白宣纸上,画面逐渐跃然。   一身蓝衣的男子,手握书卷坐在院中,淡淡薄薄的日光洒在男子身周,在他身后,有郁郁葱葱的花草,争相竞放。男子虽面容普通,然唇畔笑意清浅,眉眼间风华清润,一身清和,世间难二。   司清和放下手中书卷,看向陶镯儿。今日要她临摹字帖,可现下看她的样子,只怕偷懒了。   陶镯儿看着笔下的画卷,满意地咧嘴笑,却未曾注意到司清和起身,向她走来。   “你画的什么?要你临摹字帖,怎就偷懒。”   陶镯儿听见司清和声音清清朗朗响起,慌忙将画卷拿起,就要藏在桌下。   “莫要藏了,拿出来。”司清和来到桌边,弯腰伸手就要拿走画卷。   陶镯儿侧身挡着司清和,不肯交出来,司清和又弯了弯腰,伸手去拿。   那一刻两人靠的近,陶镯儿甚至能看到司清和纤长微翘的睫毛在眨动,感受到司清和清浅的呼吸缭绕在鼻息。她有些呆滞,不知为何就想起了没头没脑的一句话:镯儿明年也十五了,难道嫁人后,会忘了我吗?   陶镯儿突然觉得,她不会忘了大哥哥,也不会嫁人,而且,可以的话,她想和大哥哥在一起,大哥哥也不要娶妻。   司清和拿过画卷,展开,看到画上的蓝衣男子后一愣,才反应过来那是他现在幻化出的模样。少女的笔触还有些稚嫩,但画中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却最为动人。司清和并未放在心上,只当是陶镯儿对他的依赖之情,他一向知道,陶镯儿看重他如同她外婆。   “为何偷懒?”司清和卷起画卷,低头看陶镯儿。   “大哥哥好看,所以我想把大哥哥画下来。”陶镯儿起身抱住司清和。以前她在大哥哥腰际,现如今也长高到了胸口。   “虽我没有练字,可也练习画技了呀,大哥哥,镯儿的画工是否见长?”陶镯儿抱着司清和,仰头亮晶晶的双眼望着他,在他怀里蹭了蹭。   “好了,都长大了还这么爱撒娇。”司清和笑笑,揉揉陶镯儿脑袋。   “这次便饶过你,若有下次,撒娇也不行。”   “是!”   陶镯儿欢快应声,一头埋进司清和怀里,笑得喜悦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一年后,陶镯儿及笈。   “镯儿,你喜欢什么样的发簪?”司清和挑选着,问身边的陶镯儿。   后日陶镯儿十五,司清和现下带她到城中各首饰铺挑选发簪。陶镯儿一路跟着,有些沉闷。   “大哥哥,我不想要这些。”陶镯儿抬眼看了看,又偏头去看司清和。   “是这些你不喜欢?及笈那日,你总要绾发后插上发簪。”司清和看着陶镯儿神情低郁,想了想,叹声道:“我记得你外婆曾留给你一只发簪,你想用它?”   见陶镯儿点头,司清和笑笑。   “可那是你外婆给你的,我也想送你一只。”   “那大哥哥便在发簪上刻上名字,这样,发簪就承载着你和外婆两人的祝福了。”陶镯儿拉着司清和衣袖。   “好。”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柔软的发丝散落下来,雕着簇簇梨花的桃木梳从发顶划至发梢,柔亮青丝垂顺在身后,少女笑得眉眼弯弯。   司清和站在陶镯儿身后,面前的少女正安静地坐在凳上,任他梳着发。平时都是镯儿给他束发,这还是第一次,他给镯儿绾发,今日过后,镯儿便要成人了。   陶镯儿感受到微凉的手指穿插在发间,面前的铜镜里映出她身后的蓝色身影,那人正低头专心的为她绾发。   内心喜悦,带着甜意。陶镯儿攥紧了袖角,清澈的双眼透过铜镜看着身后的人,眼眸晶亮,带着绵绵情思和期待。   女子及笈极为重要,那执梳绾起发髻的人也要是亲密而重要的人,拿起发簪,簪入女子如云秀发,女子成人,可谈婚嫁。   中原有风俗,女子及笈时可请心仪男子为她簪发,男子若应,两家便可请来媒婆,提亲下聘,商量着定下婚期。   陶镯儿找到司清和,试探着要他为自己簪发。那时的心情她还记得清楚,紧张地低头,不敢看面前的男子,心下紧张,怕被拒绝,却又渴望对方答应。心跳声砰砰响在耳边,然后,一声清朗的嗓音说,好。   好。   陶镯儿开心地笑起来,咧嘴笑得眉间溢满喜悦。她偷偷瞧着铜镜中的身影,脸颊绯红。大哥哥应了她,大哥哥为她簪发,大哥哥就要来娶她!    ☆、媒人上门   “司公子,你且放宽心。”中年妇人笑得喜庆。“我吴氏在这武荆城里也做了不下二十年的媒人,由我说下的亲事啊,个个都百年好合。”   “吴大娘在城中媒人里一向有名,所以,我才会找您来为我家镯儿说亲。”司清和与媒人吴氏寒暄着。   陶镯儿躲在隔壁屋子,侧耳贴在墙上听着他们谈话,有些兴奋,更多羞涩。   今早大哥哥说找了城中最为有名的媒人要来给她说亲,大哥哥没说太清楚,只说晌午后那人会来。她悄悄躲在这里,想要听一听。   手指抚上头上发簪,木簪上刻有她和大哥哥的名字。陶镯儿笑了笑,眼眶微红。外婆,你看到了吗,镯儿长大了,镯儿就要嫁给喜欢的人了,镯儿一定会平安健康、喜乐顺遂的,外婆也会很高兴镯儿嫁给大哥哥吧。   陶镯儿揉了揉眼,把泪揉回去,笑着摸了摸随身带着的草编小鸟,现在,她只要等大哥哥来娶她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司清和坐在院中,端详着面前棋局,微笑着落下一子。   棋盘上黑子白子之势已成定局,再无颠覆可能。   司清和看向陶镯儿,唇畔清浅:“镯儿,你又输了。你今日心绪不宁,在想些什么?”   “没什么,大哥哥棋艺厉害,当然会赢。”陶镯儿笑着收拾棋子,黑白分开,各归置在棋盅里。   司清和揉揉陶镯儿发顶,没有再问。从袖里拿出一张纸来,展开,递给陶镯儿。   “这是什么?”陶镯儿翻看着,诧异问。   “吴大娘送来了城中正值婚娶的各家公子名单,年龄,品行都在上面。镯儿看看,可有中意的人?”司清和啜了口茶,看向陶镯儿的眼神清润带笑。   陶镯儿呆愣了下,胡乱看了看名单,却不见写有司清和。   “大哥哥,这是为何?”   “镯儿十五了,可以许人了。”司清和笑着:“样貌家世才华皆非首要,品性乃第一,须要正直温良、稳重守信才好。既然要给镯儿物色夫君,自然是细细挑选。”   “给我物色夫君?然后中意的人就来提亲下聘?”陶镯儿难以置信:“大哥哥,你不是应了为我簪发吗?是你那日为我绾发簪发的!”   “怎了?”   “中原风俗,男子为女子簪发后就可上门提亲,定下婚期!”陶镯儿紧紧拉着司清和衣袖,仰头看着他:“那日你明明簪发了,为何现在还要给我物色夫君?”   “不止心仪男子,与女子关系亲密且足够重要之人也可簪发,比如亲人。”司清和轻轻拉开衣袖,揉揉陶镯儿发顶。   现在镯儿望着他的眼神让他陌生,无所适从。他记忆里,镯儿依赖的眼神是何时变的?   泪水慢慢出来,开始盈满眼眶,陶镯儿红着眼看着面前的男子。原来,他真的只当自己是他妹妹;原来,他真的没有那样的心思;原来,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。她还以为,大哥哥为她簪发是也心悦她;她还以为,大哥哥请来媒人是替自己向她说亲的;她还以为,她和大哥哥会终成眷属。却原来,什么都只是她以为。   “大哥哥,我不会嫁的!”陶镯儿一抹眼泪,倔强地看着司清和。她会让大哥哥喜欢她的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从那日两人不欢而散后,司清和以为陶镯儿会避着他,却不曾想陶镯儿日日粘在他身边,在他身边眼前晃来晃去。只是偶尔看向他的眼神,让他只能忽略,避开。他察觉到,现在的陶镯儿和以前不一样了。   竹正则已经收到他的书信,正往武荆城来。到时,正则给他出谋划策,他也好劝劝镯儿。   陶镯儿看着低头看书,有意避着自己的男子,心头滞涩。她每日都粘着大哥哥,又拒绝说亲的媒人,她不知该如何让大哥哥真真切切明了她的心意,反而让大哥哥渐渐开始避着她。   陶镯儿深吸一口气,她不信,大哥哥会察觉不出什么,所以,大哥哥在故作不知。   媒人吴氏还是几日就来一次,与大哥哥商量着她的婚事。   大哥哥还是想要嫁她,大哥哥不想娶她。   “清和,清和。”门外响起男子呼喊声,一青衣男子推开院门。   “正则。”   “正则哥?”    ☆、破釜沉舟   “镯儿,我想知道你为何不想嫁人?清和已给你物色好了一户人家,城中学堂老先生的孙儿。清和说此人眉眼间自有一股气韵,为人品性又好,会是个好夫君。”竹正则不赞同地看着对面的陶镯儿。   “你也可去瞧瞧那人,说不得会喜欢他。”竹正则看着陶镯儿垂首充耳不闻的模样,抖开折扇,将面前清茶仰头一饮而尽,表情不耐。   他收到书信前来,清和对他讲了陶镯儿想法,要他去劝劝陶镯儿。他却听着司清和说的话中透着的意思,似乎,这陶镯儿对清和有些不一样。   他看的明白,陶镯儿看清和的眼神,分明就是有了爱慕之情。当初清和要照顾她,虽只有几年,可他还是担忧两人牵扯过多,现在,还真牵扯上了。陶镯儿仍在凡尘,清和就算超然六界,两人也不会有什么,更不该有什么。现如今,早些将陶镯儿嫁出去,也好早些让清和回去。   “清和照顾你这么些年,现如今你已成人,正值婚嫁。清和为给你觅得好夫君,将媒人说予的人个个都观察仔细,上门来求亲的也都细细交谈,就为寻个满意的人。你怎就不明白他的苦心?”   陶镯儿垂头,渐渐攥紧手指。   大哥哥对她是真的没有那些情思,还叫了正则哥来劝她,就这么想她嫁出去?为什么就不能让她待在他身边一辈子,她还有些不甘,难道这几年,大哥哥对她当真就没有过这些心思?   “我打听到,在武荆城中,司清和之妹陶镯儿,温良聪慧,腹有诗书,是各家提亲的好人选。镯儿,你何愁没有个好夫君。今日,城中布庄的王掌柜之子,王长富,就提了聘礼,带了媒人,登门而来。”竹正则收了折扇,无奈看着油盐不进的陶镯儿。   “我今日说的,是清和的意思。你嫁人后,他就回洛山,你们往后,也少联系。”   陶镯儿骤然抬头,难以置信的盯着竹正则:“为什么少联系,大哥哥要我嫁人就是要把我撇开?!”   竹正则看着陶镯儿的模样,心下犹豫了下,还是说道:“这也是清和的意思。”   清和自然没说要回洛山后断了联系,可他们也绝不会再有接触,神是神,人是人,他不可能再让他们纠缠牵绊,天道,是一定要遵守的,清和不也一样认同天道吗?况且,早日断了陶镯儿的念想也好。   “不可能……”陶镯儿摇头,站起来的身子失魂落魄。   “我不信,我要听到大哥哥亲口说!”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“司公子,这是王家备下的聘礼。镯儿姑娘贤淑有德,王公子又仪表堂堂,若是两家结亲,那可就成就一段佳话啊!”媒人打开箱子,亮出一箱金灿灿的元宝。   “大哥哥!”   司清和想要婉拒,却被突然跑进来的陶镯儿打断。   “大哥哥,我有话对你说。”陶镯儿红着眼,拉起司清和。   王长富正得意于出手的聘礼丰厚,就见一少女跑进来拉起司清和便出去。   “哎,媒人,刚刚那人就是陶镯儿吧,长得倒还行,算是个清秀佳人。”王长富笑笑,低头喝茶。   陶镯儿拉着司清和到了院子,却仍抓着他的衣袖。   “大哥哥,你为什么到现在还要我嫁人?你想把我嫁出去了,你好回洛山,再也不理我是吗?”陶镯儿红着眼,看着面前清雅的蓝衣男子。   “为什么你不想和我一直在一起,我们游玩过那么多地方,每天都过的开心,为什么正则哥告诉我,你要回洛山,和我断了联系?!”   “镯儿,你在想些什么?”司清和无奈,低头看着陶镯儿,轻言道:“我是要你嫁人,可我会给你选个好夫君;我也会回洛山,虽然联系要少,可也不是不理你。”   “那你还是要我嫁人?你难道从没想过让我在你身边一辈子?”   “是,你要嫁人,你不可能在我身边一辈子,我们总会分别,你的夫君,才是陪你一辈子的人。”   他看着她的眼,一贯的不起波澜,平静温雅的笑,却说着最云淡风轻的话,然后一无所觉伤进她的心。   “大哥哥,你还没明白?”陶镯儿望着面前男子,直直望进那双清润的眸子,清澈的双眼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,还有淡淡的希冀祈求。   “我从来都只想让你做我的夫君,大哥哥,我从来都只喜欢你!”    ☆、往事   陶镯儿坐在窗边,天色暗下来了,屋内还没有点灯,凉风从窗户吹进来,有些冷。   她明明白白,清清楚楚地告诉了司清和自己的心意,然后,大哥哥就一直避着她,倒是没再要她嫁人了,她该哭还是笑?   陶镯儿将脸埋入手中,慢慢蜷起来,紧紧靠着墙。   院里有人走动,还有交谈的声音,那清清朗朗的嗓音,正是大哥哥。   陶镯儿苦笑,她现在去,是不是能看看大哥哥?大哥哥一直避着她,她几日没见他了。   起身,陶镯儿轻轻来到院里,远远站着,光线昏暗,她看不清晰,但能听出是大哥哥在和正则哥说话,断断续续的说着什么,洛山,天道,离开,洛山神……   洛山神……   洛山神?!   陶镯儿瞪大眼,想了想,还是走过去,想听的更清楚。   “清和,你就不要管陶镯儿,就此离开吧。回洛山,我们饮酒煮茶,多惬意。”   “此事了了,我就回去。”   “怎可能了了,陶镯儿喜欢你,她不会同意你给她选的婚事。你是洛山神,她是凡人,莫说你不喜欢她,就是喜欢,你们……”   他们再说了什么,陶镯儿已听不清了,她脑中只一遍遍回响着,你是洛山神、你是洛山神,一幕幕的画面闪现眼前,她跪在悬崖上,外婆躺在病榻颤巍巍伸过来的手,野兽喷洒的腥臭气,小久红着的眼,还有崖顶上,滴在地上的越来越多的血……   洛山神,大哥哥是洛山神,他竟是洛山神!大哥哥那么温和的人,怎么会是冷漠的洛山神,可是,他没有否认……   回神过来,陶镯儿已经走到了司清和面前,昏暗光线下,她也能感觉到大哥哥正讶然地看着她,和上次拒绝她一样,一无所觉,云淡风轻。   “你是……洛山神?”开口声音颤抖,陶镯儿不知该作何表情,她想,大哥哥或许会问她在说什么,然后,一切就只是她听错了,一切就都好了。   “……你听到了。”司清和沉默片刻,还是开口。   没有疑问,没有否认,她喜欢的大哥哥承认了,他是那冷漠的,见死不救的洛山神。   “为什么?”   眼角开始濡湿,有泪水慢慢溢出。   “……”   “为什么你一直瞒着我?”   “你从未问过,你若问,我不会骗你。”   “你为什么不救我外婆?!却又来照顾我?”   “我说过,命数如此,所以不救,这是天道。”   “天道说可以照顾凡人,对吗?”   “没有。”   “那这些年是为什么?你为何不继续遵循你的天道?为何对我那么好,我喜欢你,现在却告诉我你是洛山神?!”   “噗。”半空中乍现一团柔光,皎皎光线照亮院中。   陶镯儿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人。熟悉的蓝衣,熟悉的清雅,熟悉的唇畔,熟悉的眸光,陌生的脸。   “所以,你一直连真正的样貌都瞒着我?”陶镯儿哈哈地笑起来,笑出了泪。   “司清和。”陶镯儿踉跄后退,紧紧望着他。   “你知不知道,我初次见你时,我就怀疑,你是不是洛山神?因为你的声音和洛山神的声音那么像!可后来,你对我那么好,那么温和,我就想,你不是冷漠的洛山神,你不是!你只是我的大哥哥,和外婆一样重要的人!”   陶镯儿咬牙,死死看着司清和。   “呵,我错了,而且我还喜欢上你,而你?所有的都瞒着我,却要带我去洛山,带我游历天下?”   陶镯儿僵硬着勾起唇角,泪水从眼角滑落。   “真可笑!”   毫无预兆地,她咧嘴笑起来,泪水唰唰落下,湿了脸颊。   陶镯儿转身,声音传来,轻飘不能着地。   “司清和,你不是想我嫁人后,你就回洛山,自此断了联系吗,现在我答应了。明日,谁第一个上门提亲,我就嫁给谁。”   司清和站在原地,看着离去的少女,神色复杂。   这几年镯儿活泼快乐,每日都过的很欢喜,他却忘了,在镯儿的柔软聪慧下,骨子里的坚韧执拗。少女这样的性子,怎可能轻易忘了当初唯一的亲人和依靠离开她时的伤痛。他没有救她外婆,镯儿对于这件事,或许不会恨他,但也不会原谅他。   眼前有些模糊,司清和仿佛看到在洛山上,一个少女背着包袱转身离开,背影决绝,带着悍不畏死的决心。   他怔怔站在原地,而少女的话语回响在耳畔,声音越来越清晰,她说着,司清和,我喜欢你,你为什么不喜欢我,司清和,我走了,从此我们再也不相见……   少女离开的背影,模模糊糊,和陶镯儿的身影重叠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其实陶镯儿喜欢司清和,但她也不能要求司清和也喜欢她 ☆、成亲   “司清和,王长富是今日第一个上门的,我会应了这门婚事,嫁去王家。”陶镯儿开门,走进来。   司清和坐在桌前,淡淡的看着陶镯儿。   “王长富此人心胸狭隘,自私好财,你不能嫁给他。”   “是吗?”陶镯儿笑笑,走到司清和身前,轻轻说着:“我只是告知你一声,你只要我嫁人,又何必多管。”   “镯儿。”   陶镯儿转身离开的脚步一顿,背对着司清和。   “婚期在下月初五,是个吉日,到时还请你以哥哥的身份参加,大哥哥。”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王长富骑着高头大马,一身喜服,领着迎亲队伍行来。   鞭炮炸响,媒人笑着搀扶陶镯儿走出屋子,向门口走去。   陶镯儿低着头,盖头下,她的神色莫测,只揪紧了手中喜帕。   视线里,出现了一双蓝色靴子,司清和的声音响起。   “镯儿,你真决定了?”   “王长富会是我的良人,这一次,我不会错。”陶镯儿淡淡开口。   视线中,蓝色靴子停滞片刻,然后离开。   没有,大哥哥没有挽留她。   他的劝阻,不过是因为她要嫁的人不好,他没有对她说过一句,他不想她嫁。   呵,她还在想什么,心里又在期待着什么,早就知道了他是冷漠的洛山神,不是吗?而她与洛山神,终究只能陌路。   攥紧的手松开,喜帕飘落在地,陶镯儿抬起头,向前走去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入花轿,进家门,跨火盆。   堂上,陶镯儿拉着手中的红绸,和身旁人一起跪了下去。   “一拜天地!”   “二拜高堂!”   “夫妻对拜!”   陶镯儿看着远远的蓝色靴子,慢慢移开视线,缓缓闭上眼,一滴泪,从眼角滑落。   “送入洞房!”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几日后,陶镯儿收到了司清和的一封信。   镯儿,我已搬来王家邻院,若有事,可来寻我。   ——司清和   邻院……这是不放心她吗?陶镯儿缓缓笑着,揉皱了信纸。   门外,王长富走进来,拿过陶镯儿手中信纸,展开读完。   “你们当真是兄妹?为何姓氏不一?”王长富狐疑地看着陶镯儿。   “我们不是亲生兄妹,自然不同姓。”陶镯儿神色平淡,起身走到窗边,看着外面的花园。   王长富走过去揽住陶镯儿腰肢,轻笑问她:“那你们怎么就成兄妹了?”   “是他收养了我。”陶镯儿不着痕迹地离开怀抱。   “是吗。”王长富不置可否地低头,看着空空的怀抱。   “镯儿,今日回门,我陪你回去吧,就在邻院,出门便是。”   “好。”陶镯儿斟茶的手一抖,茶水溅在桌布上,一片深色慢慢晕开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“我就不叨扰了,镯儿今日回门,你们好好叙叙旧。”王长富笑着走出屋子,去了院子。   屋内,一片沉默。司清和看着陶镯儿,陶镯儿低着头,把玩手指。   半晌,司清和轻叹一声,开口问道:“你嫁过去后,过得如何?”   “公公婆婆对我很是喜爱,夫君对我也很好。司清和,我想你这次看错了人,夫君品性很好,对我无微不至,温柔体贴,每日都要缠着我。”陶镯儿咧着嘴笑,直笑眯了眼睛。   司清和看着镯儿分明故意,想说些什么,张了张口,还是未说。   “你有事,就来找我。”   陶镯儿低头,继续把玩手指,没有回答。屋里再次陷入沉默。   不知过了多久,陶镯儿站起,给司清和道别。   “我要走了,回去要给夫君做他最爱吃的点心,不然就要念叨几天,夫君最爱吃我做的了,说我做的是世上最好吃的。”陶镯儿一口一个夫君,笑着推门走出去。   “夫君!”门外传来陶镯儿羞涩的轻唤,司清和看着陶镯儿跑过去,挽起王长富的手臂,两人一起向他告别,相携离开,背影亲密。   司清和垂眸,长长一声叹息。   王长富看着身旁挽着他的陶镯儿,神色平淡,哪里有那声唤他的羞涩。他看着陶镯儿些微发红的眼眶,哼了一声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所以,这个时候王长富就开始怀疑陶镯儿和司清和的关系了,如果他们俩个能断的干净,陶镯儿最起码这辈子还能落个衣食无忧,安享晚年 ☆、前尘往事   司清和摩挲着手中茶盏,眸中氤氲不明。   自那日陶镯儿回门后,她隔三差五便会来一趟。而不外乎便是在他面前一口一个夫君,说他看错了人,然后炫耀自己生活的有多么幸福开心。   而这一切,都让他越来越心烦意乱。   他想要静下来,如从前一般始终平静淡然,却控制不了心绪。陶镯儿每次在他面前的言语行为,都让他越来越熟悉,仿佛,有另外一个少女,也曾如此。   脑中的声音日日都重复着,司清和,你为什么不喜欢我,司清和,从此我们再不相见……   那模糊的背影已经清晰,是个少女离开的身影,那么决绝。   司清和确定,在他忘却的过去,少女出现过他的生活,且发生了什么,让他留下不可磨灭的脑中残像和声音。   “司清和,你每日倒挺闲的。”   司清和回神,放下手中茶盏,抬头看过去。   陶镯儿斜倚在门边,咧嘴笑得开怀。   又是这样的笑,和从前一般的笑。那时镯儿还每日粘在他身边,向他撒娇,一声声唤着大哥哥,拉着他的衣袖。可现在,这样的笑却一下下刺着他的眼,讽刺他。   “镯儿,不要闹脾气了,回来吧。”他想,或许他错了?可重来一次,他还是不会救她外婆,也不可能喜欢上她,他或许会不瞒着她,自己的身份。他不必遵守天道,只是他和镯儿,终究是陌路,他可以照顾她,却不能再给予更多,她想要的。   “闹脾气?司清和你在说什么?”陶镯儿轻笑出声,抬手将一样东西扔了过去。   司清和伸手接住,却仔细看着陶镯儿袖子,袖口间,有若隐若现的淤青。   “你手腕怎么了?”司清和上前,想要拉开她的袖子细看。   “没什么。”陶镯儿拉拉袖子,遮住手腕。   “我先走了。”她转身要走,却被一把拉住,下一刻袖子就被人拉起。   白嫩的手臂上,可以看到一条条的淤青还有泛着血点的紫红伤痕,有新有旧。在伤口下,还有凹下去的一小块肉,是在洛山时,陶镯儿被狼咬掉肉,长好后的疤。   司清和静静看着伤痕交布的手臂,片刻,抬头沉沉的看着陶镯儿。   “王长富打的?”   陶镯儿笑了。   “是又如何,不是又如何。司清和,我们已经没关系了。”   陶镯儿挣开司清和的手,转身离去。   司清和低头,怔怔抬起右手,手中,握着一只草编小鸟。   草编小鸟,他送给镯儿的第一件礼物,镯儿最珍惜的礼物。   他后退,失力般坐在椅上,他想起来了,那脑中的身影,那回响的声音,究竟是谁。   远处,陶镯儿离开的背影,渐行渐远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苏烟搬了张小凳坐在院中,看着在石桌前作画的司清和。   好几月了,父亲竟还未找到她。也是,这洛山到处都是野兽,只怕父亲派的人也想不到她会在这儿。她现在最想知道的,还是司清和心里对她到底是怎样的心思。   她是天下富商的独女,要什么没有,哪个男子初见她不是惊叹于她的美貌才情,然后蜂拥如过江之鲫。只是,司清和与旁人不同。   表姐远嫁,她赶去看望,沿途又游山玩水,只想慢慢回去。谁知歹人尾随了她一路,见时机成熟,就在洛山下杀了她的随从,抢了钱财马车,还要绑她去向父亲要赎金。她慌不择路,跑进了洛山,那些歹人就犹豫着没敢追过来。   苏烟有些庆幸,她真是命大,进山时竟没遇见野兽,只是现在,她却不敢下山回家了。   司清和不同于旁人,看着清风和月的一个公子,却敢独自一人住在洛山。他清润的样貌,世间少有,然通身清雅的气派,更是世间再无。这样一个人,又有哪个女子能不乱了心?只是,这人看似温雅,实则平淡冷漠,什么事物都不放在心上。   苏烟心下郁郁。她跑进洛山,无意闯入院子,司清和看见她,说的第一句话就是:“你不该在这儿,请下山去。”   她求男子让自己躲一躲,对方既不应可,也不拒绝,只多瞧了她几眼,就顾自做自己的事去了。   她死皮赖脸住下来,越来越不敢下山回去,只敢呆在院落里。   苏烟有时会缠着司清和说话,司清和也会笑容清淡的回应她,从没有不理她,只是苏烟看着司清和总是淡淡笑着,眸子清润,温文尔雅的模样,会无端觉得此人有看破一切的冷淡。   而一切是如此水到渠成,她喜欢上了司清和。   是,司清和不喜欢她。   她开始缠着司清和,日日粘着他,对他撒娇,向他使小性子,可司清和还是无动于衷,还是笑容淡淡看着她。苏烟不甘心,于是她告白了,明明白白地告诉司清和,她喜欢他。   司清和开始避着苏烟。   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和心痛后,苏烟慢慢想要放手。   她最后一次找到司清和,哭着问他。   “司清和,我喜欢你,你为什么不喜欢我?!”   司清和只是摇摇头,看着她。   苏烟愣了,她从司清和眼中看懂了,他永远不会喜欢她,也不可能喜欢上她。   泪水再也断不了,苏烟看着司清和,一字一顿。   “司清和,我走了,从此我们再不相见。”   转身离开的背影决绝,少女离开了,即使知道离开院落,也许会遇上野兽。   苏烟选择离开。   司清和张了张嘴,还是没有出声。初次见到苏烟,他多瞧她的那几眼,就是看出了苏烟的命数,葬身洛山。   第二日,苏烟在山腰遇到两头狼,少女死了,被吞吃入腹,尸骨无存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苏烟也挺可怜的,命中注定死在洛山,要不是陶镯儿的命数看不清,她前几章就死了 ☆、镯儿怀孕   “苏烟。”   司清和闭眼,他想起来了。   那个喜欢他却决绝离开的少女,那个曾在他心里掀起涟漪的少女。他初见苏烟就看穿了她的命数,所以才会默许她留下,因为苏烟是要葬身洛山的。只是,他能看到结局,却看不到是什么让苏烟走向那个结局。   苏烟死了,因为他而离开,在离开的路上葬身狼腹。于是,他才知道,苏烟的死竟是因为他,是他让苏烟走向那既定的结局。   可是为什么他会纠缠进苏烟的命数,他想不明白。   苏烟要离开,她明知道下山的危险,可她还是选择离开。   司清和看着少女离开的背影,一步步走进死亡,他想说些什么,却还是没说。那是他真真切切见到,凡人明知可能会死,还是要去做,难道只是因为那喜欢的情感?司清和想,他还是不明白,可苏烟,掀起了他心湖的微澜。   只是,当时再怎样深刻的心绪,都抵不过长久的岁月。所以,他忘了苏烟。   而陶镯儿,让司清和想起了苏烟。   苏烟不是陶镯儿,她们是两个人,不同的性格,不同的家世,不同的样貌,不同的经历,却都同样的,闯入司清和的平静,让他波澜起心湖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今日陶镯儿来,照例说她的夫君。   司清和看着她,突然想起以前的事,他和陶镯儿两人游历各地的往事。他很怀念那时候,那时候的他们,比现在要好,要开心。   司清和不断听着夫君二字,心烦意乱。   “镯儿,王长富若是真如你说的那般好,他怎么还打你?”司清和蓦地站起,拉起陶镯儿手臂让她瞧自己身上的伤痕。   陶镯儿愣了愣,似是不知道往日总沉默听着她炫耀的司清和怎么突然如此,她静默了片刻,抬头看司清和,淡淡问道:“然后呢?”   “他若真如你说的那般疼爱你,又怎舍得打你?”司清和不再带着惯常的浅笑,神情夹杂一丝急切。   “他对我很好。”陶镯儿抬头看着司清和,深吸了一口气:“正如你曾是我的温暖,虽然瞒了我所有。”   司清和怔然。   “司清和,你知道我今日为何突然说这些吗?”看着司清和怔怔的模样,陶镯儿静静笑了。   “因为我有孕了。”   陶镯儿说着,声音在司清和耳旁轰然炸响。   “我有了王长富的孩子。而我突然觉得这些日子对你说的那些话很没意思,反正我们没有关系了,我又何必和你说这些。现在我怀有身孕,以后我过自己该过的生活,再也不会找你,我们也不需再见。”   陶镯儿垂着头,声音清晰,一字一句。   “我走了,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。还有,你趁早回洛山,或者搬走,离王家远些。每次夫君说起你,都会很生气。我不希望我有了孩子,有了新的家之后,你打破我的平静。”   少女站起,低头轻抚尚且平坦的小腹,指尖轻颤。   片刻后,她深吸一口气,压着嗓音开口。   “我走了,司清和。”   陶镯儿僵硬着身子,一步一步走出屋门,走出院子,走出大门。   身后,就是简朴的院子,就是朴素的屋子,而司清和,就坐在屋中。   陶镯儿咬紧嘴唇,狠狠闭上眼,那一步步走出来时死死憋着的泪水,蓦地从眼角滑落。   司清和坐在椅上,望着门外消失不见的背影。   心,就这样揪起来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王长富看着低头安静吃饭的陶镯儿,神情阴沉。   “怎么,又从你亲爱的哥哥那里回来了?”   看着陶镯儿点头,继续吃着饭,没有抬头看过自己一眼。王长富眼神一狠,狠狠一巴掌抽向陶镯儿。   “啪!”陶镯儿手中的碗掉在地上,四分五裂,米饭沾满灰尘。她狼狈地摔倒在地上,沉默着慢慢爬起来。   王长富揪起陶镯儿头发,将她拉起来。   “贱人!我是不是说过不许你再去见他,就这么舍不得你的小情郎?”   王长富看着陶镯儿闭眼沉默寡言的样子,反手一巴掌又抽了过去。   “啪!”陶镯儿倒在地上,脸颊红肿鼓涨。   “在脸上红肿消退之前,不要让我爹娘看到,要是他们看出了什么,你就说是自己摔的。”   王长富踢开脚边凳子,走出屋子。   “安安生生把孩子生下来,我倒要看看,是不是你那哥哥的野种?!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嗯,这个孩子是王长富的,可惜他不相信啊。不过要说陶镯儿一直忘不了司清和,这算不算另一种方式的被绿?ミ?Д?彡 ☆、小产   清晨起来时,天空灰蒙蒙的,零零碎碎的雪花慢慢飘落。昨夜下了场大雪,院里一片素白,桂花树的枝桠上,堆着满满的雪。   司清和伸手接了一片,还未及细看,雪花就融成了一点水珠,冰冰凉凉沁在指尖。   门外传来小孩子的欢笑嬉闹声,吵吵嚷嚷着下雪了。   司清和推开院门,看着街道上跑来跑去的孩子,清浅微笑。   孩童天真烂漫的笑脸,互相追逐打闹,团起雪球砸在同伴的身上,路边开始有人在堆雪人。   中原的武荆城,对雪是喜爱和玩耍,不像北国对雪是信奉崇敬。北国的冬天来的早,第一场雪的日子,就是他们的雪女节。   司清和想起他和镯儿游历时,途径北国,也曾参加过一次雪女节。那时镯儿还是个小小少女,刚刚开始长高,不像现在这样亭亭玉立。她穿着厚厚的白色棉衣,在客栈的院中踩雪玩,活像一个雪球滚来滚去。   镯儿……   司清和出神,他又想起了曾经和镯儿在一起的日子。他知道,他的心不再平静。   街道上摇摇晃晃走近一个人影,司清和认出那是王长富,蹙起了眉。   清早就喝醉酒,摇摇晃晃回家。   司清和是不信镯儿说的王长富对她好的话,可是,他如今又有什么理由去干涉。   两月前最后一次见面时,镯儿说的坚决。   我们再也不要见面。   你不要打破我的平静。   如果没有他,镯儿或许不会走到今天这样,她会过得很好,很开心。   司清和看了看旁边的王家,怔然片刻,转身,关上了门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“咚咚、咚咚!”有人在激烈的踹门,还有断断续续的叫骂。   司清和放下书,走过去打开院门。   一个人一头撞了进来,带着满身刺鼻的酒气。   “王长富?”司清和掩住口鼻,蹙眉看着被他闪身避开后跌倒在地的男人。   “呵呵,司、司清和?”王长富从地上爬起来,摇摇晃晃倚着门。   “告诉你们,我王长富早就知道你们这对奸夫□□了!”   街上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,王长富打了个酒嗝,摇摇晃晃走近司清和。   “陶镯儿那个贱人!还想生下你的野种,然后继承我王家的家业?你们这对狗男女,我便宜不了你们!”   有王家的丫鬟小厮跑进来,要拉走王长富,却被他一把甩开。   王长富狞笑着,一拳挥向司清和。   “我先收拾那个贱人,现在再收拾你!”   司清和闪身,不易察觉的柔光闪过指尖,王长富惨叫一声,摔在地上抱着手臂哀嚎。   司清和冷眼看着王长富在地上滚来滚去惨叫,丫鬟小厮乱作一团地围上去扶他,抬脚快速向王家走去。   进了王家,院里来来往往的下人都神情焦急,脚步飞快,司清和视线扫过,却登时愣住。   在还未扫的一处雪地,大片大片的血染红了雪,刺鼻的血腥味夹杂在冷风中迎面扑来,让人窒息。   司清和僵硬地看着那染红的雪,指尖开始发颤,呼吸不畅。   手臂被人拉住,那人焦急说着,拉着他往后院疾步走去。   “你是请来的大夫?我家少夫人小产,快随我去屋里诊治!”   司清和被那人拉着走,进入后院又走进一间屋子,浓浓的血腥味充满房间,身边进进出出的丫鬟不断从内室端出一盆盆血水,王母低低的哭声,王父的叹气还有责骂,一切都让司清和头昏脑胀。   “司公子,你、你怎么来了?”身边苍老的声音,是王父。   “司公子,我们王家对不起镯儿,长富那孩子,一定罚他不吃不喝跪上三日!”   身后火急火燎的声音:“快快,大夫来了!”   司清和被拉着让开路,王母还在哭着。   “镯儿这孩子那么乖巧听话,怎么长富喝醉酒就踹她,还踹在肚子上!”   一个丫鬟冲出来,带着哭腔:“孩子已经保不住了,少夫人大出血,大夫说怕是救不回来!”   司清和回神,挣开被拉着的手臂,往内室走。   “哎,司公子,你不能进去!”身后的人阻挠他,司清和抬手,捏起一个指印。   瞬间,所有的声音急速远去,耳畔变的安静,时间凝滞。   司清和绕开一个个动作停滞的人,走进内室。   床榻上,少女正静静躺着,昏迷中,还紧紧蹙眉,冷汗浸湿苍白的脸。   司清和低头看着被染红的被褥,大片大片的血直直刺眼。   他手轻颤着,泛起的柔光水波般润进陶镯儿身子。   少女眼睫颤抖着,慢慢醒来。   “司清和?”陶镯儿沙哑着嗓音。   看着周围凝滞不动的丫鬟和大夫,陶镯儿愣了愣,然后虚弱地笑了。   “我倒忘了,你是洛山神。”   司清和看着陶镯儿的笑。   清晨,他还想起那年雪女节,镯儿欢笑着在雪地里踩来踩去时,明媚的笑脸,咧嘴笑得眉眼弯弯。   而现在,屋外的雪被染成鲜红,镯儿躺在床榻上虚弱地笑,苍白惨淡。   “镯儿。”   司清和开口,嗓音低哑。   “我会治好你的身子,随我回洛山吧,我不会再让你受苦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我突然觉得这本书里就没几个人不可怜的 ☆、原谅   “回洛山?”   陶镯儿轻轻笑了笑,抬头看着司清和。   “为什么?因为不忍我在王家沦落至此,还是……”   陶镯儿带着虚弱的笑意,双眼望着司清和,如从前一般晶亮清澈。   “是你自己,想带我回洛山?”   司清和默然,他明白陶镯儿的意思,如若是他自己想带她回去,那便是,应了她的心意。   沉默,在屋内蔓延。   陶镯儿眼中神采慢慢消失,最终黯淡。她闭上眼,扭过头不再面对司清和。   “你走吧,我不会回洛山。”   司清和垂首,他方才……想要应下,可是,他不能。   如果没有苏烟带来的波澜,那么陶镯儿给司清和的触动便不会那么大。司清和看着苏烟离去的背影,然后看着陶镯儿大红嫁衣进入王家,看着陶镯儿满身伤痕兀自炫耀,看着陶镯儿血染雪地虚弱苍白。   苏烟在司清和心中投下石块,激起波澜,然后陶镯儿在他心里掀起波涛,击碎他的心神。   如果没有苏烟,陶镯儿就会是下一个苏烟。所以,司清和想,他也许会明白,他为何就动了心。   是因为曾经陶镯儿的倔强坚强,天真欢笑,还是因为后来她的伤心愤怒,冷笑讥讽?司清和开始不断地怀念过去,然后觉得现实更加令人厌弃。   可是现在,陶镯儿躺在那里,闭眼拒绝离开。   司清和想,镯儿的心意,他想应却不能应。   他是神,而镯儿是人。   “好好睡一觉吧,镯儿,醒来就一切都变好了。”   司清和抬起手,指间开始散出点点柔光,飘忽着飞向陶镯儿。   “你要做什么?!”陶镯儿猛然睁开眼,看着司清和。   “你会忘了一切,然后开心的和我生活在洛山。”   忘记?呵呵,忘记?!他不想着如何解释挽回,却想着怎么抹去一切,给她平和的假象,虚伪的美好。   陶镯儿挣扎着想要躲开,刚撑起身子,就虚弱地跌回去。   “司清和!你不喜欢我,我不怨你;你不救外婆,我也不恨你。可你不能剥夺我的记忆,我宁愿痛苦也不要忘记!”   怎能忘记?怎么去忘?!那些朝夕相对的生活,那些怦然心动的欢喜,那些曾有过的幸福快乐,如此美好,她不要忘……即使,她也会记得痛苦,她还会撕心裂肺,可她不要忘,不想忘!   “镯儿,忘了一切痛苦,你就会开心。”   柔光飞入陶镯儿额头,她努力抵抗着一波一波的晕眩,咬牙逼出一句话。   “不要,让我恨你……永远都不原谅你……”   司清和看着昏睡过去的陶镯儿,手指轻颤,静默垂眼。   “我会抹去所有不开心的记忆,让你重拾笑颜。”   半晌,司清和轻轻开口,声音微哑。   他轻柔抚过陶镯儿发丝,眉眼,脸颊,眼神温柔,唇畔带笑。   镯儿的性子,他知道,他一直都知道。   他擅自消去她的记忆,他如此自私,镯儿不会原谅他了。可他还是要这样做,他不想她记得,他不要她痛苦,哪怕她失去记忆活在表象中,那也是快乐的。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,他会守着镯儿,在洛山上,让镯儿开开心心走完这一生,再也记不起那些曾经。   司清和俯身抱起陶镯儿,消失在原地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“大哥哥,我们是不是还没参加小久的婚事啊?”   陶镯儿抱着花盆走过来,放在院墙旁,细心摆弄着盆里的花。   “我们参加了,你忘了?”司清和起身,走过去拿起水瓢给花浇水。   “哎呀,我又忘了,我都及笄了,小久早已嫁人了。”陶镯儿一拍脑袋,抬头亮晶晶的眼看着司清和。   “大哥哥,我们什么时候回洛山的,我记得我们还在武荆城玩的正开心呢。”   司清和看着陶镯儿的笑脸,揉揉她的发顶,眸中氤氲。   是的,他抹去了那些痛苦的记忆。镯儿忘了向他告白过,忘了他是洛山神,忘了瞒着她的真实样貌,忘了王家,忘了王长富,忘了小产。镯儿只会记得,他们原本拥有的开心回忆。   他会在洛山上,守着镯儿安心走完她这一世。   镯儿说过,宁愿痛苦也不要忘记,不要让她永远不原谅他。   可是现在,看着陶镯儿咧嘴笑得明媚,司清和觉得,他不后悔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“清和。”竹正则看着院里侍弄花草的少女,转身去寻司清和。   “你就这样带她回来?”竹正则叹息,看着司清和兀自作画,低头沉默着坐下。   撩撩袖摆,竹正则看着衣袖上的竹叶花纹,沉吟半晌,终于开口。   “你知不知白徽帝君为何下凡历劫?”竹正则抬头看司清和,缓缓说道。   “因为他牵涉了凡人的因果。”   手指摩挲着扇骨,竹正则看着手中的折扇,神情担忧。   “因果最易结下,最难解开。有因必有果,好因未必好果,这世间事,最难控制。我担心你与陶镯儿羁绊越来越深,难以斩断。”   司清和停笔,低头看着未完的画卷,神色不明。   半晌,他轻笑一声。   “已经晚了。”司清和抬头,看向竹正则,笑容温和。   “我们已种下因,果是势必会有的。”   “我知道你担心什么。”司清和笑容淡淡。   “你担心天道,放心,我们平起平坐,天道制约不了我。而镯儿虽是凡人,却有她顺其自然的路,只要不越线,天道也不会说什么。”   竹正则欲言又止,最终还是低叹一声。   “你是神,我想你能控制最后的结果。” 作者有话要说:  苏烟和陶镯儿就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,不过陶镯儿也努了把力吧 ☆、第二次告白   回到洛山后的生活,如从前一般平淡安宁。   每日陶镯儿读书习字,操持家务;司清和下棋品茶,侍弄花草。   院子里种满了各色花草,还有蔬菜水果。满院花草蔬果掩映下,是陶镯儿明媚的笑颜,还有司清和温柔的笑。   “大哥哥,尝尝我新做的百果酥。”陶镯儿端着一盘点心从厨房走出来,笑着端到司清和面前。   司清和捏了一块放入口中,慢慢咀嚼,赞许地点点头。   “好吃?”陶镯儿笑着,拿起一块,递到司清和唇边。   司清和愣了下,垂眸看着那块递来的糕点,张口咬住。   “除了百果酥,镯儿还做了葡萄羹,都是大哥哥喜欢吃的。”   陶镯儿挨着司清和坐下,笑眯眯道:“葡萄羹正在灶上煮着,一会儿便好。”   司清和看了陶镯儿半晌,少女被他看的低下头,耳畔晕红。   司清和终于开口:“镯儿,你有事?”   “啊,什么事,没事啊。”陶镯儿慌乱地摆手,起身想要离开。   “没事没事,那个,我去看看葡萄羹好了没。”   少女的背影带着落荒而逃的意味,司清和静静地看着,陷入沉思。   他只抹去了镯儿痛苦的记忆,所以,那些喜欢的情感,还在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今日陶镯儿起的比往常早,洒扫院子,劈柴烧水,忙忙碌碌后也不过天刚擦亮。   额上起了细汗,陶镯儿的脸颊微红。她擦了擦汗,清澈的双眼喜悦晶亮。   可以开始布置了。   司清和如往常一般起身,将将洗漱完毕,门吱呀一声打开,陶镯儿走了进来,穿着一身新衣。   浅蓝衣衫的少女,身姿娉婷,眉目清秀。最吸引人的那双眼,瞳仁乌黑而晶亮,其间万分神采。   陶镯儿脚步轻快地走过来,轻按司清和双肩让他坐下,熟练地拿起桌上的木梳开始束发。   任由纤细指尖穿梭于发间,司清和静静坐着。   “大哥哥……”束完发,陶镯儿拿着木梳,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那余下披散的发丝,顿了顿,还是开口轻唤。   司清和起身,笑着接过陶镯儿手中木梳,揉了揉她的头发,笑看着她。   陶镯儿看着男子温柔带笑的眉眼,鼓励一般地看着她,那双清润的眸子,温和的要让她失神。   “大哥哥,一会儿出门时,你可不可以缚上眼?”陶镯儿从袖中取出一条蓝色丝带,希冀地看着司清和。   司清和诧异,看着陶镯儿小心而又期待的模样,不由失笑。镯儿定是在院子里做了什么,看这样,应该是有什么惊喜罢,难不成,是摆了一院子的葡萄羹?   微微笑着,神色清和,他点头应下。   陶镯儿有些欣喜,低下头笑得开心,悄悄红了耳廓。   “这是……”   眼上缚着的丝带被解下,司清和惊讶地站在院子中央,看着层层叠叠环绕着自己的花束。   那些种在院里的花木,郁郁葱葱开在外围,花盆里的花,一盆盆摆成圆圈,环绕在内侧。清风不停歇地拂过,芬芳清幽的香气缭绕着,丝丝缕缕缠绕鼻息,侵入心湖。   浅蓝衣衫的少女站在他面前,眼眸晶亮,两颊红晕。   他和她就站在这院落的中央,头上是湛蓝的天,脚下是铺满的花瓣,身周,是缭绕的香气,和开到绚烂的花。   “大哥哥……”   陶镯儿笑着伸出手,手心,是一只精致的靛蓝色茶盏。   大哥哥喜茶,喜蓝色,她要送大哥哥会喜欢的东西。这些日子来,一次次的摸索,一次次的失败,在留下一堆或残破或有瑕疵的茶盏后,她终于烧制出了一只完美的靛蓝色茶盏。   “大哥哥,你看这只茶盏怎样?”陶镯儿将茶盏捧在司清和面前,声音带了丝期待。   “嗯。”司清和轻轻接过,低头看着手中茶盏,细细摩挲,眸中氤氲。   陶镯儿待要开口,司清和突然打断她。   “茶盏很漂亮,我很喜欢。”司清和抬起头,慢慢将陶镯儿揽入怀中,动作轻柔却坚定。   怀中少女有些讶异,却还是柔顺的任自己抱着,司清和能感觉到,镯儿的手微微颤着,带着欣喜,同样回抱过来。清风吹起了发丝,花香飘飘悠悠,他又怎会看不出来,镯儿,是在对他告白。原来重来一次,镯儿还是会做出同样的决定,镯儿当真如此喜欢他……   司清和闭上眼,心底在轻轻叹息。他不想拒绝了,他已经喜欢上了镯儿,而往事历历在目,那鲜红的血,那苍白的容颜,每每都让他心下抽痛。   既然天道不允镯儿与他在一起,那他堵上天道之口便是,天道规则,他本就不用遵守。   “镯儿……”司清和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缱绻之意,透着温柔。他拥紧了少女,只觉得一时间心下轻松。   长久的情感积压于心,待要出口那日,一切便水到渠成,一切便就放下,轻松不已。   “我喜欢你,镯儿。”司清和淡淡的说着,清朗的嗓音回荡在陶镯儿耳旁,轰然在少女耳畔炸响。   陶镯儿瞪大了眼睛,一时愣在原地。    ☆、相悦厮守   “我喜欢你,镯儿。”   陶镯儿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,满腔心绪冲向头脑,让她欢喜的快要晕眩。她期待着大哥哥能对她有回应,却想不到有一日,她的大哥哥,竟真的在她耳旁轻轻说着,他喜欢她!   陶镯儿扭过头去,看见司清和精致的下巴,看见他微笑的唇角,尽是温柔。   初见那日,大哥哥身后是漫天的霞光,是火红的落日,他笑着伸手带她走,她小小的身子仰起头,背光下,只能看清大哥哥精致的下巴和唇角,一如现在,笑得温柔,沁入她心。   紧紧回抱着司清和,陶镯儿笑开,笑得璀璨,笑得双眼晶亮如落入满天星光。   “大哥哥,镯儿也喜欢你!”   满地花瓣被风波荡起,满院的花树窸窸窣窣舞动,两人轻柔飘荡的发丝扬起,痴缠在一处,花瓣飞舞着擦过发梢脸颊衣袂,幽幽香气环绕,丝丝缕缕缠绕心房,束紧裹缚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“正则,我有一事还想请你帮忙。”   竹正则不置可否地撇撇嘴,撩撩衣摆,看向司清和的眼神带些无奈。   “说吧,什么事,又和陶镯儿有关?”   竹正则心里是有些气司清和的,他们当初可说好了待陶镯儿及笄便不再管她,可陶镯儿小产后清和宁愿抹去她记忆也要带她回山,无论他怎样劝诫,都只有一句:镯儿她苦,我要守着她这一世,要让她过得开心。   也许,清和他是动了感情动了心,可他也无法,他根本阻止不了清和,只求着日后能够相安无事,安安生生的过完这几十年,早日送陶镯儿归去。清和曾告诉他,陶镯儿的命数朦胧,走向未知,他也只希望,最后的结局能够皆大欢喜。   司清和带笑,斟了杯茶推向竹正则,眸光柔和。   “我与镯儿相悦,我想许她一个名分。”司清和收回手,看向面前空气里的尘埃,在阳光下轻柔旋舞,他的眼神出神,似透过空气看着什么,面上温柔,笑如暖阳,眸光和煦如清风拂过湖面,带起涟漪,波粼秀丽。   竹正则却一怔,蓦地站起,神情肃然。“你要和她成亲?!”   “是。”司清和仿佛看不到竹正则的恼怒,淡笑着:“届时还请你来主持婚礼。”   “你……!”竹正则愤愤地一甩袖子,咬牙道:“陶镯儿究竟何德何能得你对她至此?”他气急坐下,也不再看司清和,只顾自说道:“当年你带她进洛山,后又带她游历,再则劳心劳力为她寻觅良人,这千般恩惠,万般恩情!不求她如何报答,她却非要拉扯着你,牵绊着你,用她所谓的喜欢束缚你!”   竹正则一口气说完,喘了喘气,闭眼慢慢平复情绪,开口的声音带上了苍凉,“我知我今日情绪太过激动,可是清和,你想过没有,你们相悦是最后的底线,你们不可能相守,不可能在一起。那是禁忌,神与人的结合是雷池,我们活了这么久,你现在怎就看不透了?”   “清和……”竹正则缓缓睁眼,定定地看着司清和,“越过雷池,触犯禁忌,会有什么后果你我都知晓。天道对于你不是规则,可它对我们、对陶镯儿却是铁律!你我至交,我不想,看你走上这条路,面对这……后果。”   司清和突然笑了,笑的眉眼舒展,笑的清风和月。   “镯儿是人又如何,对于我,这不是禁忌与雷池。与天道交手,胜负五五,而我,定能护得住镯儿,我也必赢。”   司清和的声音平静,他仿佛在叙说一个事实,他认为的,既定的事实。从他决定成亲的那一刻他就认为,护住镯儿是必然的,战胜天道也是必然的,因为,他是神。   半晌,沉默良久的竹正则终于开口,声音飘渺,不辨喜怒,“我……信你。”   司清和眸间盛满了柔光,温和的不可思议,“谢谢你,正则。”   竹正则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声,嘴角的笑带着惘然,肩膀有些颓然地塌下。他一直将天道作为信条,如今,也算是破例一次了。   “想必陶镯儿也答应嫁于你了吧……成亲之日,我会来主持婚礼。”竹正则起身,离开的脚步顿了顿,门口的背光下,幽幽传来他的声音,然后举步离开。   司清和只看着竹正则越渐远去的身影,静静笑着,温雅清和。他知道,正则一定会答应,因为,他信他。而他也一定不负他的信任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司清和坐在桌前,拿着红纸细细剪着。   一张张精致的红囍字自他手中诞生,红艳的囍字衬着他纤长手指如玉色泽。司清和低头笑得温柔,身周气质如沐暖阳。   他要亲手准备一切,他要给镯儿幸福的婚礼,他要让镯儿完成她一直的心愿:平安健康,喜乐顺遂。   司清和笑起来,温软的阳光打在他的侧脸,那翩跹的睫毛晕染上了光华,那是万般柔情醉溺人心。陶镯儿轻轻垂首,那唇边不胜春风的娇羞,带出了一朵浅浅的梨涡。   这一世,我爱你护你;下一世,我还要找到你;生生世世,爱护你。    ☆、五五之分   “噼里啪啦!”燃烧的爆竹炸响,四散的红色碎屑,升腾的烟雾。司清和一身大红喜服,手握红绸牵引着陶镯儿走进室内。   脚下红履轻巧踩过铺满红屑的地面,头上环佩叮咚作响,盖头一摇一曳间,大红的影拂过视野。陶镯儿紧张地握紧手中红绸,绸布柔滑,绸的那端是她的大哥哥,他和她共同握着两人间牵扯的红绸,步入喜堂。   “小心门槛。”耳畔温温朗朗的嗓音传来,是司清和靠近了她。窄窄的视野里,一只玉白的手伸过来,轻轻搀扶住她的胳臂,衣衫簌簌,陶镯儿轻依着司清和,两人一起跨过门槛。   竹正则早已等在喜堂,面上含笑看着步入室内的一对新人。   “吉时已到,新人已至,婚礼开始!”   “一拜天地!”   司清和微顿,还是牵过陶镯儿的手对着屋外拜了拜。他就是神,哪里需拜天道,可镯儿被他抹去记忆,他没有再让镯儿知道他是洛山神。   “二拜高堂!”   陶镯儿身子僵了僵,身侧司清和握紧了她的手,“拜你的外婆吧。”盖头轻轻晃动,是陶镯儿无声点了点头。司清和握着她的手,感受着掌中小手难以抑制的颤抖,拜了下去 。她在欢喜于完成外婆的遗愿,她在辛酸于外婆不能亲眼看见,他知道,她在想念外婆。司清和心下空寂,只默默握紧了手,握紧掌中颤抖的小手。   “夫妻对拜!”   眉目清润,唇畔温柔,眸间缱绻,笑意深深。环佩轻摇,袂摆穗拂,一室的灼灼红烛里,两人相对,垂首深深拜下。喜服的衣摆,绣着熠熠的金纹,映着烛火,灼灼盛开在明艳荼蘼的大红喜服。   “送入洞房!”竹正则笑的欢畅,示意司清和牵着陶镯儿进入内室。   内室满目红色,处处宽帛锦带。司清和让陶镯儿轻轻坐在床侧,转身拿来玉杆,慢慢挑起了盖头。   眉如远黛,双目含星,颊染桃花,一点丹唇。陶镯儿抬头,带了些羞涩,带了些甜蜜,看向身前的司清和。墨发高束,面容清润,大红喜服衬得他皙白明媚,少了蓝衣的清雅,多了精致清媚。那总是温和如湖如泊的眉眼看着她,仿佛跨过了春夏秋冬,越过了千山万水,穿过无数的年月与时光,就这样来到她面前,给予她整个世界。   “大哥哥……”陶镯儿站起,稳稳的扑入司清和怀中,嗓音轻颤,柔婉羞悦。   “嗯。”司清和轻轻应着,唇角扬起的笑意温柔。他抬手,静静抚着少女的发。怀中少女身量已至他的肩颈,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干扁瘦小的小丫头。   屋外有风急速刮起,司清和紧了紧怀抱,轻轻在陶镯儿额上落下一吻,“乖,好好待在屋里,不要害怕,我马上回来。”   陶镯儿诧异地看他,还是点头应下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外屋里,竹正则已不见身影。司清和轻撩衣摆,跨步进了院子。   果然,院里除了正则,还多了一人。   天道。   还是那样一身黑衣,面容冷漠的模样。那张雌雄莫辨的脸直直的看过来,眼里带着警告。   “司清和,你越界了。”声音冷清,神情冷漠,天道出口的嗓音冷淡而没有起伏。   “我势必要与镯儿成亲,所以,今日你拦不得我。”司清和收起一贯温和的笑,郑重看向天道。   “你要与我打一场。”天道知晓他的意思,终于变了丝神情:“我们活了如此岁月,现如今你倒看不透了。”   它开口,有些劝诫的意味:“今日之战,若你输了,陶镯儿便要尸骨无存,魂飞魄散;而你,失去修为。此乃人与神私相授受的惩戒。你……还不悬崖勒马?”   司清和只轻声一笑,转身去看竹正则。竹正则紧张立于一旁,手中折扇被攥得紧。“正则,一会儿要托你替我护着镯儿了。我会施法立道屏障在屋外,她看不见外面,若她问起我去哪里,你安抚她不要出屋子,好好等我。”   竹正则点头,肃着面容交代:“你小心,早些回来。”   司清和微笑颔首,袖摆一扬,一道波光粼粼的屏障便罩住了屋子。竹正则看了看二人,水波在他身周一没,慢慢退回了木屋。   “我们去九重天外吧,在这里,会毁了下界。”司清和当先飞起,缥缈间便出现在天际,余音隐隐传来,消失在天道耳畔。   天道抬头,看着司清和消失的方向,静默半晌,终于冷哼一声,追了上去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“仙帝容禀,九重天外蛮泽有二人酣战,守将猜测其一是洛山神,特请仙帝派遣上位仙君前往,查验阻止。”身披金光铠甲的仙将大踏步奔上殿来,抱拳行礼,声如洪钟。   “洛山神?”仙帝诧异,放下手中公文,站起身来:“洛山神能在蛮泽与何人酣战,你们可看得清楚?”   “不甚清楚,但二人对战的强大仙力,除却洛山神,仙界恐无人有此修为!”仙将抬头,神色急切:“且这波动不时溢出蛮泽,恐伤六界,还望派遣仙君前往压制溢散的仙力!”   “既是如此,立刻宣凤仙带领六万将士前往!”   金甲仙将领命迅速离去。仙帝凝眉沉吟片刻,又招来一旁仙侍急速吩咐:“你去请四位帝君即刻前往蛮泽,若当真是洛山神在与人对战,便劝和二人,劝和不成也要稳固蛮泽地界,万不可误伤六界!”   洛山神已是神位,对方既然能与他酣战,想必也是遗自远古,只怕也可称神。二神之战,天地浩荡,六界不稳,只恐各界外族涌入,妖魔乱人,仙鬼纠缠。    ☆、二神之战   “将军,前方就是蛮泽,守军暂时设了结界拦在外围,但也撑不了多久,我们是否即刻进去?”   胭将命大部队等在下方,带领精锐仙兵悬停在空中,望着不远处的蛮泽地界。那里不时有火焰爆裂,熊熊腾起又转瞬熄灭;蜿蜒霹雳的雷霆抽打在地面,震出道道裂痕,蛮泽的沼泥浊水蜂拥灌满裂缝;烟雾粉尘升腾,让人看不真切里面二人,只有不断乍现的柔光和迅疾闪过的黑色与红色残影。   “你们在此,务必护好六界屏障,万不可让屏障崩溃动乱万生!”胭将蹙眉,反手拔出背后长刀,长刀出鞘铮然一响,被握紧在手中。   “是!”   “记住,重中之重护好六界屏障!”   一身烈红的胭将飞身进入蛮泽,刚入便有微末雷电劈来,她闪身避开,又举刀劈开一丝溢往外面的仙力。蛮泽上空满是烟雾,目不能远视,胭将抬手捏诀,飓风呼啸快速吹散烟雾,她飞往高处,一眼便瞧见远处缠斗的二人。   “敢问可是洛山神在此?”   战至酣处的二人听见问话也不停下,手中匹练轰隆着甩向对方,衣袍翻飞,怦然相撞的仙力爆炸,纷纷杂杂的火花和仙力细丝纷飞,落在地面枯草燃起处处大火,仙力细丝也一头向蛮泽外扎去。地面的沼泽沸腾,恶臭从爆裂的泡中扩散。   “洛山神可否停下?!如此下去蛮泽地界必然崩溃!”   胭将认出红衣人影就是司清和,与他对战的黑衣人却从未见过。她有些情急,见黑衣人影抬手招来黑色闪电劈打司清和,司清和后退扬起柔光做挡,两人距离拉开,她抓住时机冲上前去,挡在两人之间。   “二位可否一停,化干戈为玉帛!”胭将看向右侧的司清和,却心下一惊。她何时见过司清和这般模样,一身大红喜服脏乱,束发的玉冠掉落,墨发凌乱披散在肩背,嘴角有血丝流下,手臂上有雷电灼焦的痕迹,却眼神凌厉,早已没了往日的温雅清和。   “你是仙界之人?”天道开口,声音冷漠,“我本天道,司清和有违规则,我降罚于他,你退下。”   胭将一怔,立刻屈膝行礼,“天道大人!”   天道,除却司清和,六界万生皆需尊天道,循规则,哪怕六界高高在上的仙界帝君,也得屈膝,尊上一声:天道大人!   “不知……洛山神做了何事,竟要大人降罚?”胭将犹豫着,还是开口。   天道肃容,冷声开口:“你无需求情劝和,退下!”   “……是。”胭将起身,看了看司清和,只能垂首退出两人之间。“只是请大人和洛山神勿要伤及六界无辜。”她慢慢离开蛮泽,不禁回头担忧的看了眼司清和。   天道冷脸看司清和,它的一身黑衫也脏乱不堪,染满粉尘,发丝凌乱,肩膀处被洞穿的豁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。   “最后一次,你可要悬崖勒马?”   “哼。”司清和不无讽刺的轻笑,勾起嘴角。“如今看来,我们会两败俱伤,你,伤不了镯儿。”说话牵动了内腑伤势,引得他嘴角血丝加剧。   “冥顽不灵!”天道再不废话,双手翻飞,复杂的手印一层层拓印出来飞向天空,它终手捏一诀,轰隆声中,黑中泛紫的闪电蜿蜒扭曲在云层,狰狞刺目,无数微末电弧飘荡在空气里,噼啪着爆开。   司清和飞身退开,左手晕开柔光罩住身周,右手柔光化作铺天盖地的光幕,一道道以凌厉的奔势甩向天道,带着呼啸的厉风和撕裂的空间裂缝,遮云蔽日的光影从地面冲出,浩荡着席卷上天空。   “将军,里面如何?!”   “天道大人和洛山神在对战,我们的修为插不上手,蛮泽难以支撑,我们当务之急护好六界屏障!”   胭将冷静着发布命令,部署好兵士站位,合力稳固被冲击的摇晃的屏障。她今日才算真正见到了远古的力量,先前与司清和切磋,她就知道他留手了。天道与司清和同出自远古,蛮泽也是如今唯一一块遗留的远古之地,只是今日一战,怕是会毁了它。   她忧心司清和,只是她是六界之一,是仙界将士,她必须遵从天道,她不能违背使命和责任。况且,她也相信司清和,那样的人物,怎会做出穷凶极恶之事,想来天道也许不会过多为难。   “将军,是四帝君!”   胭将转身,远处是四人风驰电掣的赶过来,转眼便到了近前。   “白徽帝君、常容帝君、紫歌帝君、渝麟帝君。”胭将向四人问好,肃容指着蛮泽方向。“那里正对战的二人是天道大人和洛山神,我修为不堪,难以插手二人争端。”   “你是仙界第一的凤仙,何来不堪之说?就算我们五人联手,怕是也难在他们手下走过一招。”四帝君中唯一一位女帝君紫歌轻言安慰胭将,只是看往蛮泽的神情充满忧虑,再无往日的嫣然轻笑。   “二神之战,毁天灭地。仙帝传讯让我等来此,若当真是天道大人和洛山神,能劝则劝,劝和不成也要竭尽全力护好六界屏障。”常容帝君看着蛮泽,那里战况愈趋激烈,山峦尽数倒塌,沼泽倒灌,地面处处已成火海,滚滚黑烟缭绕了天空。   “我们五人一人一道屏障,余下一道你命兵士们合力守住,我会加急传讯给仙帝再派上位仙人来此!”   四位帝君分别飞往一界之门,胭将下达命令后飞到一处,六万兵士快而不乱奔往最后一门。   远处蛮泽,司清和微喘了喘气,一手甩出一道光团,打散天道劈过来的雷霆,接着一道又甩出去,抽在天道身上。   天道被抽的皮肉崩裂,一丝细小的闪电从指尖刺出,悄无声息的顺着那道光团一路缠绕过去,迅疾如飞地刺入司清和右手,司清和当即一顿,右臂痛麻不已。   天道快速施法,云层中的雷霆轰隆一生砸下来,全数劈在司清和身上。   “砰!”司清和在空中一栽,一头摔下,砸在地面的湖沼中。    ☆、何为最   内室里,陶镯儿坐在榻上,攥紧了衣襟。   为何,她突然觉得心悸,大哥哥去了这么久,怎的还不回来?   屋外天阴了下来,有风呼呼的刮,看起来像是暴雨将至,大哥哥到底做什么去了,会不会淋雨?   陶镯儿起身快走几步,神色焦虑,想了想,还是推门出去。   “陶镯儿,你要去哪里?”   厅堂上,竹正则正坐着喝茶,只是杯中茶水早已凉透,也没饮下半口。他出神地盯着手中茶盏,不知在想些什么,只拧紧了眉。听见开门的声音,他恍然回神,正看见陶镯儿要开门出去。   “外面怕是要下暴雨了,我去寻大哥哥。”陶镯儿笑了笑,手中拿着油纸伞。   “你回屋慢慢等吧,外面是不会下雨的。”竹正则放下茶盏,走过去关上门。   “为何?天阴的那么重,看着是要有暴雨来临的。”   暴雨?只怕不是暴雨,而是清和在与天道决战,才引得乌云浓重吧。   “你放心,不会下雨的。听清和的话,回屋等着。”竹正则拿过她手中油纸伞,扔在一边。   陶镯儿转身看竹正则,他又坐下重续了杯热茶,却不见喝下,只蹙眉在想些什么。   “你是不是知道大哥哥去哪里了?他去做什么了,用了这般久?”陶镯儿吸了口气,也坐下来。   “陶镯儿。”竹正则突然开口,也不看她,只自顾盯着手中茶水,“你当真什么都忘了?也是,清和那般厉害,你又怎会想起来,不然也不会嫁给他。”   “你在说什么?”   竹正则并不理她,仍自顾说着:“我真想不明白,清和怎就栽在了你身上,再也拔不出来。他真是白活了这么些年岁,连情爱也看不通透!”   “你究竟在说什么?什么意思?!”陶镯儿有些急,心悸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。   “哼,别告诉我你从来都没发现!当年清和带你回来时,你不过八九岁,如今八年过去了,你都已长大及笄,清和可是没有一点要老去的模样!”   陶镯儿一时怔在原地,脑子混沌着,偏偏那些可疑的点滴越来越汇聚成片。是啊,八年过去了,大哥哥还是那样二十来岁的模样,容貌未有丝毫变化;也从不见大哥哥如何赚钱,却每次下山都带回许多吃穿与小玩意儿,还带她游山玩水;他们住在这山顶院落,明明洛山野兽盛行,却从未在山顶见过;还有,她想起及笄那时,脑中就模糊不明,总想不起来细节,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去参加的小久婚礼。   “你什么意思……?”   “哈哈,我什么意思?你是真没注意到,还是不想注意?”竹正则冷笑,突然就起身逼至陶镯儿身前,直盯着她的双眼。   “陶镯儿,我且问你,若是你离开清和,可保他不涉险境,你会离开吗?”   陶镯儿张了张嘴,还未说出什么,就听院外轰隆一声雷响,顿时惊得她身子一颤。   “轰——轰隆!砰!”屋外电闪雷鸣,阴云密布,黑紫闪电蜿蜒在云层中,不时砸下,在地面留下处处焦黑和裂缝,浓烟滚滚,立刻就弥漫了院子。   “这、这是怎么了?!”陶镯儿惊惧不已,快步走到门前想要出去查看。   “陶镯儿!好好待在屋里!”竹正则拦住陶镯儿,快速吩咐一句,开门出去后反手锁上屋门,想了想,在司清和的结界外又下了一道禁制。如此,也算多点保障。   “天道!”不远处传来司清和的大吼,带着难以匹敌的怒气。   “你已战败,我便来惩罚陶镯儿,有何不可?”天道转身看着赶来的司清和,冷冷质问。   “你又比我好到哪里!”司清和捂住胸腹的伤口,慢慢喘息。   天道冷冷一瞥左肩,那里被干净利落的斩断,断口光滑如镜,却不见肌肉和骨血。   “知道你输在哪里吗?”天道瞟了眼司清和的伤口,那里被他劈出一个大洞,血正从司清和紧紧捂着的手下汩汩流下,浸湿了那身大红喜服,让颜色变得更加深沉。   “你我势均力敌,可我的身体没有实质,这条左臂,几日便可长回。司清和,你的身体可是正经有血有肉的神体,又如何与我计较谁受的伤多,总归,我是没事的。”   “更何况,”天道看向下方的木屋,一向冰冷的神情难得带了丝别的意味,“你有弱点。”   司清和愣了愣,突然就笑起来,笑的清风和月,笑的眉眼舒展。“弱点?”   他停了笑,抬袖擦去嘴角溢出的血,看着木屋的神情,仿佛正看着唯一,“正则曾问过我,我最重要的是何物。”   司清和笑着,一双眼带上了粼粼的波光,唇畔笑意温柔,那素日温文尔雅的样子,如今盛满喜悦。   “我最重要的,是镯儿。”   天道默然,右手招来雷霆,噼啪炸响在指尖。“既如此,那便要你输的彻底吧。”   竹正则看着又战作一团的二人,焦急不已,又无法上前。他的修为怎够插手两人,可清和一看便是重伤,如此下去,这场赌约必是失败,清和就要失去所有修为!   屋内传来砰砰的撞门声,是陶镯儿。   “正则哥!你开门!外面是不是大哥哥?我听见他声音了,你快开门!”陶镯儿心下惊悸,方才大哥哥和另一人说话,她分明听见大哥哥受了伤。怎么会这样,今日不是他们成亲的日子吗,怎么好端端的生出这许多事来?!   陶镯儿再顾不得其他,手下越发用力,撞的门吱呀不已。   上空司清和又被一道雷劈中,险些坠下来。竹正则看的揪心,突然大声朝木屋吼去:“陶镯儿!我问你,你可愿意自己离开,保清和不涉险境?!”    ☆、天罚   “我……”陶镯儿有些踉跄,抓紧门框稳住身形,屋外的轰隆声还在继续,她有些控制不住发颤的指尖。   “你可愿意?”竹正则又问了一遍。   “我……我愿意!”陶镯儿大喊,一滴泪滑落脸颊。   “我愿意……”   泪扑簌簌落下,花了她精致的妆容。   “吱嘎——”门被打开,竹正则站在门口,神情隐在背光下,只伸出一只手,将她拽了出去。   “既如此,那便快些离开!”   陶镯儿踉跄着奔出门,却被院中情景惊的呆在原地。   院里的花草桌椅早已化成涅粉,地面处处焦黑的坑洞,一片狼藉。   “怎么回事?”   “镯儿!”上空的司清和瞧见陶镯儿站在院里,再顾不得其他,生生受了天道一掌,飞至陶镯儿面前。“镯儿,这里危险,你进屋去!”   “大哥哥……!你……”陶镯儿惊讶地看着飞来的司清和,却在下一刻拉住他,焦急地查看他的伤势,“你怎么伤的这么重?!”   “我没事,你快进屋!”司清和身形不稳,强撑着拉她进屋,陶镯儿却站着不动。   “镯儿?”司清和回头,惊讶地发现陶镯儿哭泣着,一把甩开他的手。   “大哥哥,是不是因为我,你才变成这样?”陶镯儿不断拿袖子抹泪,却越抹越多。“你何至于做到如此?我现在就离开,再不要你为我受伤!”   陶镯儿说完,深深看着司清和,终于咬唇转身离开。   “轰!”一道紫雷劈向陶镯儿,司清和大惊,欲要挡下,却被另一道雷砸飞。   “镯儿!!!”   “如今才要离开,为时已晚。”天道冷冷的声音从上空传来,他再不去看下方的司清和如何悲痛欲绝,瞬间消失在空中。   “镯儿,镯儿你撑着,我这便救你!”司清和踉跄着奔过去,轻轻扶起陶镯儿抱在怀中,抬手勉力聚出一丝柔光想要度给陶镯儿。   “清和,你的身体要用尽余下所有修为来修复,再没有一丝一毫的余力去救她。”竹正则抓住司清和手腕,截回那一丝柔光。   “她受的是天雷,尸骨无存,魂飞魄散,救不回的!你现在已修为干涸,如何救她!”   “松手!”司清和红了眼,低吼一句挣开了手。   “大……哥哥……”   陶镯儿眼睫轻颤着,慢慢睁开了眼。   “镯儿你先别说话,我一定救回你!”司清和重新聚出一丝细光,却被陶镯儿抬手阻住。   “镯儿?”   “咳,司清和,你不要救我了。我们就此放手吧……”陶镯儿轻笑了笑,神色凄凉。   “我都想起来了……”她轻叹着,眼神复杂而哀凄,“我要死了,你再也不用抹去我的记忆了……”   司清和颤抖起来,想要抱紧越来越冷硬的她的身子,却像被那眼神定在原地,动弹不得。   “司清和……”她轻喃,瞳孔慢慢开始涣散,“若是回到当初,你不该带我回洛山,我也不会进洛山找你……不过,我大概也没有下一世了吧……”   她眼神涣散,眼前却似看见了一副影像。红红的一团落日就在那人头侧,晚霞烧红,铺满天际。逆光下,看不清他眼中神色,只有那发丝染上了绯红的光,被风吹起痒痒的拂在自己脸颊,那人唇畔带笑,还有精致的下巴,皆是温柔。  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司清和,那时他说,你可愿随我回洛山……   陶镯儿笑了,带些悲凉,带些释然。那往日总是黑亮的双眼,终于涣散成空。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,消散在风中。   司清和愣愣地看着怀中的少女,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顽石,下一刻,轰然破碎成尘土,连同魂魄一起,消失不见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啧啧,估计陶镯儿最原谅不了的就是司清和抹去她的记忆 ☆、醉红颜   天上的乌云早已退去,阳光重又洒下,却照不亮满目疮痍。   司清和呆滞在原地,手中空捧着一身大红嫁衣,衣角尚还有他亲手缀上的“镯”字。地上洒落着几只首饰,一支简朴的木簪赫然在列。   他轻轻伸出手去,轻触那支发簪,下一刻,狠狠地将发簪攥入手中,攥得骨节发白,攥得手指轻颤。   “正则。”司清和开口,嗓音沙哑难听,“我现在没有修为了……空留一副神身。”   “你说,我怎么救回镯儿啊……”   “我怎么救她啊……”   “你……”竹正则看着他,终究长长叹了一口气,“陶镯儿连魂魄都没了,是救不回来的。”   “你走吧,我想静静。”   “……”竹正则担忧地望着他,拍了拍他的肩,静默片刻,只好转身离开。   司清和盯着手中发簪,眼瞳渐渐赤红。   “醉红颜,醉红颜一定能救镯儿。”   他不可抑制地笑起来,带着浓重的的喜悦和快意。   双手结出复杂的诀印,口中念念有词。   狂风平地呼啸而起,洛山密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枯萎,大片大片的各色花朵从枯木废墟上破土而出,迅速生长绽放。司清和手中诀印逐渐完成,各色花海铺天盖地席卷洛山,疯狂涌入山下,所到之处植物枯萎,河水枯竭,土壤开满了妖异的花,随风舞动。一团烟雾凭空出现笼罩住他,片刻后,烟雾散去,一颗不知名的树出现在原地。   树枝微微抖动,一朵又一朵白花竞相绽放。不过片刻,灰色的枝干上,便开满了白色花朵。树干摇晃着,异花下的土壤开始蠕动,无数洛山野兽显露在花丛中,它们相互咬断喉咙,狂奔在花丛间,嘶吼着,将鲜血源源不断泼洒在花朵之上,直到血液流尽,尸体轰然倒下,被土壤蠕动着掩埋吞噬。   村庄里,有一名女子正从水井里拎出木桶。她袖子高挽,手脚麻利,年轻的身体充满活力。她欲要将木桶放在地上,却突然身体一滞,木桶哐当一声掉落在地,水撒湿了地面。   少女僵硬缓慢地直起身子,眼神空洞,开始朝着洛山的方向走去,身后一人叫着她,提起掉落在地的木桶追上去,她也置之不理。   不过半日,洛山脚下便聚集了大群女子,她们眼神空洞,动作僵硬缓慢,朝着山顶爬去,陆陆续续一批又一批女子聚集,向山顶爬去。   第一个到达山顶的女子走到那颗树前,仰头闭上了眼。一丝血线从她额间出现,连向花树,新鲜血液源源不断涌向花树,不过片刻,她便血液流尽,身体软倒在地,被蠕动的土壤吞噬。   一名又一名女子来到树下,一根又一根血线连接了花树,一具又一具身体倒下。   千千万万条血线连接了花树。树上的白色花朵终于开始变化,花瓣边缘处,有浅浅淡淡的血色出现,向花蕊处侵染。   又一名女子倒下,花朵早已鲜红如血,饱满似欲滴落,花蕊艳丽之极,透着丝丝黑色。花树欢欣地舞动枝干,黏密浓稠的血腥甜香散开在空气中。土壤翻滚搅动,漫山遍野的异花凋零,花树的花瓣凝练成血滴,血腥甜香浓郁到在空气里泛出红色的烟雾。   有一声轻笑回荡在山间,满树血滴开始纷纷滴落如雨,血雨浸湿灰色的枝干,洒湿树下的土壤。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当中破开花树,缓缓升到空中,身影逐渐凝实,是陶镯儿。花树在风中碎成粉末,镯儿的发丝、唇角、衣袂将要宛若真实。   天上骤然变幻风云,浓云压顶,黑色闪电蜿蜒其中,狰狞刺眼。天道悬停在天际,一向冷漠的面容终于变了神色。   “司清和,你竟造下滔天杀孽!今日便要将你神魂镇在玄石下永生永世!”   黑色闪电劈下,将快要凝实的少女身影劈散。一声凄厉的长啸后,一个魂魄飘飘荡荡的躲开细小闪电化成的网,向天空飞去。   魂魄停在天道面前,现出了面容。   司清和与往常无异,只是身体不时会波动一下,显出道道虚影。他开口,带着浓烈的杀意,“镯儿连最后一丝复活的希望也没了。天道,今日我拼着神魂破灭,也要你沉眠不醒。”   天道后退些许,张嘴发出一声奇异哨音。   他身后,千千万万仙界将士蜂拥出现,慢慢将二人包围起来。仙帝带着仙界众人出现在天道身旁。   “天道大人!”   浩浩荡荡的队伍齐刷刷跪下行礼,洪亮的声音传遍九霄。   “司清和,仙界之人都在这里。”   “你以为,他们能伤的了我?”   “但他们总能拦住你。”   与司清和一战,天道不过险胜。它受损过多,司清和又是遗神,它打不灭他的神魂,只能用玄石压制。仙界之人尽皆在此,今日势必要拦住他,它才好抽手调出玄石。   停满天际的仙人,呐喊着冲上前去,人山人海将司清和围困中间,铺天盖地的法术呼啸着打向司清和,却有两人突兀的显现在人群中。   胭将和竹正则停在原地,内心苦涩。   “胭将,我知道你不愿意。可如此杀孽,司清和早已不是当初的洛山神了……更何况,”华隐深吸一口气,攥紧了胭将手指,“天道大人的话我们不得不听。”   胭将晃了晃,险些握不住手中长刀。这把长刀跟随她许多年,战场杀伐,日日饮血,刀刃里都已带着红光,她何时觉得这般沉重,难以握在手中?   她用这把刀拼杀着的,不就是六界的安宁和秩序?可如今,司清和违背了她一直以来的原则,她竟不知要如何做了……   指尖传来力度,是华隐。   “……我知道了。”胭将颓然道出一声,握紧了手中长刀。她作为仙界将军,要协助天道大人惩戒罪人,这是她的使命。   她的责任。   竹正则慢慢退出,他停在空中看着面前的战场,那里的中心,是清和。   清和怎会做下这种事,他想许是因着那该死的陶镯儿。他不该离开,他该看着清和的,可一切都晚了。   他怎能加入面前的战场,也向清和打去?可天道大人的命令难为,不若,就此不再做仙,也总归自由些。   丝丝缕缕的仙气散去,竹正则疼的身体抽搐,如此,便再不用向清和出手了。   昔日他是洛山上一杆翠竹,吸收山上灵气,常年修炼化成人形,是为竹妖。一日好奇前往山顶院落,便见到了一身蓝衣,执子沉吟的清和。他以为未被发现,便偷偷看着,直到清和带着清淡的笑,向他看过来。   竹正则,是清和为他取的名字。他自此努力修炼,成了仙。也变成了潇洒不羁的性子,与清和成了好友。   远处玄石出现,他慢慢闭上了眼,终于散去了最后一丝仙气。   堕仙之人,成魔。   玄石将司清和压住,司清和挣扎着却被仙界之人拦住,无法脱身。玄石压着他以千钧之力砸下天空,尘土飞扬间深埋入地下,留下一小截露出地面。   天道抬手,一个个字慢慢浮现其上。   “远古遗神,司清和。越雷池、犯杀孽,天罚于此。压于玄石,日日淬火,后人必要引以为戒!”   司清和输了,输得彻底。  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   若干年后,洛山。   整座山光秃无一丝活物,山顶矗立一块黑石,突兀显眼。   黑石旁凭空出现一青衣男子,他席地坐下,从袖中掏出酒壶,一口一口慢慢喝着。   “这么多年过去了……”竹正则沉默半响,轻轻开口。   “你为何还不让这洛山长出草木……”   “你被压于玄石下,本就神魂日日淬火,还要勉力干预外界,只会痛楚加倍,你何至于此?”竹正则放下酒壶,最终问出了口。   “我要困在这里永远,我怕终有一日忘了她,只要洛山不生草木,我就知道是为了她。”   “……她是我漫长生命中那抹色彩,我不想忘了她。”   “你可知,陶镯儿的好友,小久。她与夫君生活幸福,已有一子,可她做了你的祭品,她的夫君和待哺的孩子还在傻傻地等她回家。”你会作何感想,陶镯儿她又会如何想。   夕阳下,黑石泛着异样的光泽,上面的字迹经历这许多日晒雨淋,仍旧清晰可辨。   一句叹息从竹正则嘴角溢出,消散于山风中。   “你从不喝酒,却醉心至此,甘愿不醒……”   醉红颜,远古禁术。施法者以身祭阵,化身花树;方圆百里内草木枯萎,生有异花。法阵自会吸引祭品前来,大成之日,花树滴落血雨,施法者欲要移魂续命、重塑血肉之人破开花树,便可重生。此法唯一限制,重生之人与祭品皆需女子。   醉红颜,醉红颜,醉于红颜不觉醒。 作者有话要说:  司清和祸害了苏烟、陶镯儿、小久、数以万计的少女。陶镯儿祸害了司清和、王长富。竹正则被他俩一块祸害了。胭将有她的使命和责任。天道就是一个规则的具象化而已。还有打酱油的外婆、小久妈、欺负女主的小孩们。还有其他形形□□的路人。这本书就这样结束了,最无辜的就是小久和那些少女了吧,虽然我是写了这样一种爱情,但是我不提倡这种爱,伤人伤己。小久可怜,有疼爱她的夫君,有尚在襁褓的孩子,她本来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人生,就这样成为了醉红颜的祭品,献祭而死。而那些少女,美好的生命戛然而止,本来她们会有各自不同的人生的。我大概是后妈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- 书本网【坑爹小萌物】整理 本书仅供读者预览,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,不得做商业用途!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